惠州的荔枝
因为东坡那句太有名的诗，到了惠州后，我特意研究了下荔枝。
之前看水果，苹果就是苹果，梨就是梨，顶多分个红富士、蛇果与“黄苹果”，砀山梨与“小一号的梨”，就没有然后了。
后来知道植物学上所谓的凤梨还是菠萝，无论水果摊老板怎么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证这俩不是同一品种，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就更觉得，水果么，认个大类就行。

但读老舍的《四世同堂》，还是陶醉于书中那些北平的瓜果甜香中：
香瓜的分类好似有意的“争取民众”——那银白的，又酥又甜的“羊角蜜”假若适于文雅的仕女吃取，那硬而厚的，绿皮金黄瓤子的“三白”与“哈蟆酥”就适于少壮的人们试一试嘴劲，而“老头儿乐”，顾名思义，是使没牙的老人们也不至向隅的。

江南一带的荔枝，多见的是妃子笑，也没有关注过有什么其他品类。妃子笑剥开，糖水一般，好吃也好吃，但只觉到甜味，没有层次，让我甚是怀疑“瓤肉莹白如冰雪，浆液甘酸如醴酪”之酸从何来。

萝岗桂味、毕村糯米糍、增城挂绿，号称荔枝三杰。数年前去了广州增城，惜不是荔枝上市的时节，没有口福一尝有名的挂绿。而惠州惠阳镇隆镇的桂味、糯米糍同样名气不斐。既然到了惠州，怎能不顶着上火的风险也必须一尝呢。

从双月湾打车去巽寮湾的路上，司机师傅说现在的荔枝不好吃，当地人叫它野果。师傅鄙夷地说：“壳还带着绿色呢！无良商贩没熟就给摘下来啦！好运输！吃荔枝最好的时节，是学生放暑假的时候！那时候的荔枝熟了，壳都是红的！你来的不是时候！以后七八月份再来！”
我笑道，有机会一定！
心想，这大五月的，已经把我给热死了好不好。

到了市区，满大街的水果店都挂着桂味的招牌，看果壳，倒确不像南京常见的妃子笑那样青红参半，而确是全红，虽然透着一层隐隐的绿，心想司机师傅说得没错。问了下价，平潭机场旁的15一斤，市区13一斤，觉着尚可，各称了一斤。
毕竟是产地，有着刚摘下来的新鲜，果肉乳白，肉质肥厚有力，决无放久了的疲软感。到口中汁水并没有特别多，刚刚好的程度。并不像妃子笑那样蜜一般地甜，而是有一点点微微的酸。像优酪乳般，酸甜交织的口感，顿觉丰富活泼。
桂花味酸，不知道是否是“桂味”得名由来。

市区买的一袋，是在小三轮上买的，想着的确比店里便宜了两块一斤，还不错。虽然老板塞了很多枝子给我，虽然知道他在压秤，但想着荔枝本有因其“若离本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矣”的特性，故其名本为“离支”，意为一离本枝，则储存不易，又念着外地人来，挨点宰也得认，就算了。
结果到要付款的时候，一个本地阿姨风风火火地冲过来，大声说，老板！你这早上还卖10块，怎么晚上就卖13了？
老板尴尬地看着我，很没有底气地说，啊，一直卖13的啊……
本地阿姨气冲牛斗地说，早上明明卖10块的！你这晚上挑剩了还卖13！
我停住了扫码的手，想等她俩商量个结果。
老板看着僵持局面，心一横，坚决地说，13！就是13！就是这个价！
本地阿姨不依不饶地抱着双臂站着。
我先尴尬了，因为这几块钱，不值当，扫码付款，溜走。
背后传来本地阿姨气贯长虹的一声：你说！到底多少！

从罗浮山打车去东莞站的路上，博罗本地小哥笑道，我们这儿桂味都是10块钱以下啦，糯米糍4块多一斤吧。

没看到卖糯米糍的，问了下，说是没上市。爱吃糯米年糕等一切弹牙软糯食物的我，真的很好奇糯米糍的口感。至于白糖缨，就没那么好奇。
倒是回了南京，在水果店里看到“糯米荔枝”的牌子，心想托这一趟惠州之行的福，不然还不知道什么叫糯米荔枝。
5.9，不给挑，也还行。就是泡在水里，感觉不爽。浸了水的荔枝是不能吃的，但荔枝不易保鲜，店家又往往放在冰上，一天下来，冰化了，荔枝果就泡在水里了。其实该用冰袋。
糯米糍的个头明显比桂味、妃子笑大一圈，我说只要半斤，老板抓了四五个果，我震惊了：这有半斤？老板昂了一声，我哭笑不得，说，那称一斤吧。
顺便问了下，有桂味吗？
老板指着泡在水里写着白糖罂的说，那就是，白糖罂卖完了，懒得换牌子。
又是泡在水里的，果断拒绝。

回家剥开糯米糍，巨大的个头，果肉比桂味确实糯一点，加上果形巨大，不愧糯米糍之名，是我喜欢的。
味道似乎淡些，是比较醇厚的甜。然而不太新鲜了，有几颗坏果。
想来在广东吃新鲜的，会有更好的口感。

没到惠州之前，虽然知道已非蛮荒之地，但多少还是觉得这里是瘴疠之所，不辞长作岭南人这句，其实是有着委屈与不甘在里面的。
再多好吃的与异于中原的风情，淳朴的民风与开拓文教，也会有远离庙堂的贬谪之痛吧。毕竟是坡仙，是如果在权力中心完全可以发挥更多才能的。
但到了惠州之后，见了大海与罗浮山的壮丽，还有这许多新鲜荔枝可食，开始觉得，他可能也是真心觉得这里不错呢。
东坡本来又是个爱玩的人。
从海南回来后，他写，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有的人，就是天生喜欢体验不同的生活啊。
若非远谪，他怎么能体会到天涯海角的天风海韵呢。
也许，度尽千帆后，就真的是，不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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