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亚等(23)
挣扎岁月
直到后来才发现，我所想要的生活一直在别处
——致敬：米兰。昆德拉
D1
2015.2.13
码表总程：4765～4836
骑行：71公里
路线：宝安～番禺
费用：10早餐6午餐
总计：10
这房门锁上，我知道再不会把它打开。
深圳。再见。
再见，等于不见。
偶遇的邓镇，大嘴，王成，我把他们三人算成特意为了我而巧遇的送行。
晴天。深深的巷子上方是一块蓝天。
美好天气美好世界，顺带连离别也渲染上。
码表上的时间：12：14，后来觉得是要饿要死的警示。
压缩饼干压于驮包最底，打包失误，应该少量放背包里，随时取用。然而中午却吃了粉，吃完赠满半壶水。老板娘面有不悦，无视之。
饭饱，放下筷子，顺走二双，这东西易于引火烧饭，后来发现路旁落叶遍地，弃筷，宣示自己的小精明败给大自然。
第一天，目标明确：过虎门渡口，渡口那一边安营扎寨。
渡口好一通找，反方向骑出去3公里，顿悟，掩面羞涩而归。
渡江是免费的，错愕的千里之外的意外，四顾海水，倒茫茫的无从感谢，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舟若倾覆，吾等混于海水之中则成肉粥矣。
17点过后留意宿营。发现一处佛门静地。无水，倒回路过的工地，欲讨水，工地无明显可入的门。
折回，终得一家半掩店面（邦友地产）的主人慷慨相赠，感动。
第一天，没有被拒绝。
工地围墙下捡柴，一手推车一手抱柴，柴落。有路人甲急急相帮拾起，二次感动。
今后自己可不要再故作冷漠可好？
三个无规则的石头架炉灶，埋锅造饭。半柱香后有饭香。
幸福的自笑。
白米饭，萝卜干，举碗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饭毕。滴几滴水于面巾上，拭去面上滚滚红尘——也算得上洗了脸。
大多时候我们需要的仅仅是一个火堆一碗热白饭。
我拒绝承认我是孤独症患者。
我可以承认我是孤独流浪者。
我的孤独五光十色。
不可言说。
——广州番禺
D2
2015.2.14
晴/阴/雨…
码表：4836～4931
骑行：95公里
路线：广州番禺～开平新会
费用：10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露营。大路边上草地一角，棕榈树下，星光转换月光。
夜里风吹草动草木皆兵。
所有声响都是觊觎我这入门级别山地车的声响。
而我不是敌不过窃贼，是敌不过浓烈睡意。入梦去，梦里造一个空间，做另一场有备无患的梦来：这劳什子车子，老子卖个破绽让你窃去干净……果真有一贼来，唏唏嗦嗦……惊起，手边最近处手电筒是唯一武器……半醒里疲弱的一咳：吓贼胆亦给自己壮胆的意思……
哪来甚么贼。全是自己心里有鬼。
一晚捣腾。东方鱼肚白后，无床可赖，躺帐篷里赖账。夜里全心意防备贼子防备睡意，天空刚破晓我刚刚睡着。
中午路边补一觉，又觉唏唏嗦嗦……又造个梦漏个破绽给他偷去，又不甘心，又醒转来…神经过敏之后即为神经有病。
不在状态。累。
仅仅第二天，不知是累还是别的甚么。
一心只是要逃离。
不想烧饭。
不喜这天落雨。
不喜这空城路口迷人。
不想骑车。
不想哭来。
不想笑去。
不想活来。
不想逃去。
不想挣扎。
不想犀利。
……
借一角屋檐，扎营。讨一壶清水——还可以讨到一壶清水——又一丝快慰。
二哥来电——二哥极少来电。
我蜷于人家檐下寄人篱下。
二哥问过年回不回家。
不回——甚么……事？
你可有些钱？
换个姿态，我正襟危坐，道：怎么了……甚么事？
来年往二楼上再盖一层……你有没有些？
暗松口气，不是两老有事。
明年我……换地方……现在存的只有一W。
不能跟哥说明年我现在我在逃亡在流浪。
两个世界里的人——隔靴搔痒。
二哥说：在外几年就存了这么些？你道我缺那么点钱？关心一问你……你置个生意……哥都可贴你……你见猛，展，不是老板，也天伦满堂了……你几大了弟妹不见存款不见两老日渐衰老…
哥定是又喝了酒。不然我们极少电话。
两个世界里的人。这样隔着防弹玻璃一般的关怀，不如省却。
暂时不是两老有事，一切都不可阻我。
我不能跟哥探讨生命若何生活在何处何处归宿。
因我也不知。
若生命被创造出来是为了赶在死去之前创造下一个生命，周而复始。那就没劲透了。
养老么——多少不孝子又多少不得好死。
生是见识，不是活着。
我说哥，我知我事，但讲不出意思。
我仿佛看得见千里之外哥眼里一个傲岸犀利无礼孤寂的弟。
让人心疼而无能为力。
……
夜孤独的走向深处。
帐外马路上车来车往。
拉开帐门提四角平底裤。
进雨里数街灯映照下的雨滴。
那雨天雨地，哭的有情有意。
……
一些时候之后，将无烦忧。
……
——开平新会
免费渡江
感谢好邦地产，第一次打水没有拒绝我
第一次露营煮饭
赖完帐后写的第一篇日记
D3
20152.14
雨/阴
码表：4931～5082
骑行：151公里
路线：开平新会～阳江阳东
费用：早3午7晚25住25水3
总计：89
一个电话，仅仅把需面对的现实提前摆上桌而已。
承认有过触动，但无撼动。
听歌。发狠的听。二个移动电源一个未完。所以发狠听歌。电力完后住店有借口。
王菲与林夕，一个糜靡，一个犀利——曾经迷恋然后厌倦——阴霾心情需要动荡音频，于是换Gaga，当年与远远听bad romance的情境慢慢慢慢妖媚浮现——变态爱情，之后一切都朝变态向。
我手舞足蹈摇头晃脑。在325国道上的单车上。傲娇的，目空一切的。
但空目里现个骑友。
目的地同是海南。
嗯，我喜欢一个人。
可是他说：
“东西这么多你。”
“嗯，我带了高压锅。”
他说他带了汽炉。
嗯，我心里说我还是喜欢一个人。但嘴上说我们一起？
他说先吃个饭先。
于是我们在路边动手动脚。煮面条。
他手里水果刀削削蒜头姜片芹菜茎子青椒，撒盐倒酱油捞汤锅里上层油花。搅。然后说：你尝尝。
我尝尝——天！酸甜辣辛！
有点意思。
我脚尖抵住水壶底手压壶口冲洗油麦菜。
吃完我们去看碉楼——让子弹飞拍摄地。他说。
我说好！有意思。三天终遇比我会玩贪玩的人。
他叫流浪。
一个犀利凛冽的词。
我尚未敢如此形骸放浪。
放下姿态且会会一二。
流浪因为昨天下雨。所以今天风湿。膝盖疼，他说这是因果关系。
这因果导致的直接结果是：他会乘大巴至海口。
我当然无意见。
我喜欢一个人。
但恩平没有大巴。
继续同行。
暮色苍茫时又遇一人。
于是三人行——三人行，有我屁事焉。
后又遇二人。
于是五人可以狗胆包天，决定夜骑至阳东。
五人，夜骑，在敞亮路灯下，高潮迭起。
而我去年某晚独骑桑耶寺，现在想来亦是高潮迭起。
飞一般的感觉。
原来我非不快乐。
只我一人未发觉。
带着帐篷的流浪要住店。
我在脑子里的精密算盘上精密计算：深圳至海口段骑行7天住一次店，不违背。
于是打尖住店。
热水冲这三天风尘。
哗啦啦的水不停浪费。
报复似的报复这三天被迫节约的水。
鞋子臭的袜是臭的裤也臭的。
然而心绪无耻的炫丽。
往墙里翻个身：吴妈！困觉。
吴妈是阿Q的老相好。
作为一个伪文青你不能不喜欢阿Q。
既然喜欢阿Q就不能不喜欢吴妈。
所以吴妈！困觉。
昨晚屋檐下扎营
碰到流浪4人
与流浪分开，继续独行
晾晒衣物
D4
2015.2.15
晴
码表：5082～5181
骑行：99公里
路线：阳东～电白岭门镇
费用：早7晚10
总费：106
从开平到恩平到阳东到阳江。
流浪终于在阳西买到海口的大巴票。
终于是个多义词：一方解脱一方摆脱。
两厢都暗自吐气如释重负。
我承认我不是个长情人。
但我长情起来就不是人。
我在远远那里就不是个好人。
都只是个东西。
…
流浪要请吃分手午餐。
我在半推半就里算计接下来的一年时间有可能将无任何收入，小小羞涩里便从了他。
一个分手路口。挥手道别。
差一点要千言万语。
差一点就风起云涌。
都扼杀住了。
转个头便干净利落。
…
有缘相见。
后会无期。
…
我即将回到一个人的骑行。
这种即将的状态我不喜欢。
国道325在眼前笔直的向前，不留任何一点喘息的拐弯曲折。
也好——免得要做无谓缅怀。
很没劲——枯坐路边一个草垛子旁，
望车头上晾挂的牛仔裤，我缅怀我的牛仔裤。
发现屁股蛋上破了个洞——破的极具艺术感及想象空间。
此洞绝非我屁大所致。
三年的裤子——年久失修。
裤脚踩烂可将就，此番破败定是决意要生离了我。
都做罢。
睡意山呼海啸。
锁车意识都没有，蜷草垛子下沉沉睡去。
……
这路长了脚似的骑不完。
比地久天长还要久长。
但是骑完之后要甚么。
……
一个人。突然落寞。
做个饭跟自己玩玩。
生姜蒜头香菇鸡蛋。
柴禾有。火种有。
满世界找石头。
满世界找石头。
一左一右一后。
给我三块石头。
给我三块石头。
石头有病。
我是石头的心。
……
一个小镇上，一个小道里，一个忠烈祠牌坊下扎营。
没有灯光没有星光甚至连黑暗都没有。
忠烈可镇得住小魔小妖，不怕不怕。
22：45，又是睡意张牙舞爪。
帐外，你听，脚步声。
帐外，你听，犬吠声。
帐外，你听，呼吸吐纳声。
……
——电白岭门镇
石头有病，我是石头的心
D5
2015.2.17
阴/晴
码表：5181～5320
骑行：139公里
路线：电白岭门镇～湛江麻章区
费用：午5
总费：111
我一直执拗的认为每个人都在挣扎，幸福，不太幸福的——一种较为不光亮的心理。
吴川大姐跟我同行几分钟时间。她骑一辆电动车。细心透过我的厚厚镜片敏锐得出敏锐问题：什么学历哪所大学。
既然别人如此用心细心。
我当然只有肝胆相照。
本科，广西民族大学。
……
这是一场有分量的谈话。至少我认为两人都不是故作聪明。
……
为什么骑行？
看世界，静自己，写书，我的梦想。
都去了哪？
第一站是成都到拉萨。
不上班费用怎么来？
拉萨回来后存了这次第一阶段的路费。
这次怎么走？
深圳到海南，之后广西，有可能到云南需要停下来打工，攒路费。
这次大概花费多少？
今天第五天共花费106。
……
心存善念之人绝对能够感受对手是否也一样。
大姐提议请我一餐快餐。
我想坚持自己的原则。所以谢绝。
更惊人大姐竟要赠予现金若干以资鼓励。
诚惶诚恐的，绝不能收受。
……
大姐有一娃儿，周岁20，当兵三月，逃返。怕累，目前呆在家里，无目标无志向。
我只听得“逃兵”二字——心里一震。
大姐定要买个茶水，结果茶水是：两罐八宝粥两瓶快线两瓶百岁山。
再拒绝我一定就是那传说中贱人就是矫情。
无以为报。
留了微信号，但愿那小娃儿加我，小小心愿只有一个：看我柔韧坚强天涯游荡，也许有所触动。
……
出发第五天。原来五天的胡子是这样一种长度。
而现在距离海南则是精确的151.2公里。
五天一次澡——不要惦记自己那小小矜持的洁癖。
末路更漫漫。
……
D6
2015.2.18
阴
码表：5320～5469
骑行：149公里
线路：湛江麻章～雷州徐闻
费用：桶面4饼干6泡面4*2.5住店30
总费：161
帐外又是急急的车来车往。
每天营地只敢靠近人类灯火璀璨的路边。
而又心理惧怕人类里潜在的不肯明码标价的贼。
一个美梦噩梦都要暂停几回魂回现实清点身外之物。
……
早醒。
帐顶有摇晃感——眼晕之故——极度渴睡。
距离海口152.1公里，今天有可能上岛。
为了彰显上岛的历史性纪念意义，在加油站厕所里刮胡子刷牙洗脸掏耳朵挖鼻孔，湿了毛巾擦拭肉体局部重要区域，还换了青春朝气速干衣。
施施然一个斯文书生复生。
雷州市区出来后逆风，四面八方的逆。
逆风便罢，竟一路总体上坡——海安港口算处于海平面，而地势走高实为费解——费解便不解。
一路顶风作案，斯文书生斯文扫地。
进得徐闻县城，蠢蠢欲哭，逆风及上坡联手施虐，保得了我修养保不了我伤感。
一挂长长鞭炮垂挂树上，它的一个一个子民欢快爆裂自己，小童手上烟花上天遁地，满街硫磺满街烟雾满街突然静了脚步。
推着车子在凝固了时光的烟雾里蠢蠢欲哭。
过年原来就是鞭炮的自我爆裂及满街硫磺。
逃过一个猪肉欢聚的盛宴，逃不过一张比例模糊的脸。
攀过你的脸，我搁浅，我继续冒险。
11.4公里，是徐闻县城和海安码头，咫尺天涯的距离。
我被困在天黑透的借口里。
住店。
除夕夜。
四包袋装泡面，迎接我的新年。
我认真玩味我的年尾。
等天空寂寞烟火退烧。
D7
2018.2.19
阴
码表：5469—5486
骑行：17公里
路线：徐闻县城—海口
费用：船票42
总费：203
住店竟有飞蚊，一只鼠辈悠悠墙角觅食。
前台讨蚊香。捕鼠器。
“胡说——大深冬的哪来飞蚊。”
“难道我活见鬼——您这都惊蛰了——万物复苏。”
讨凶器未果。
跟飞蚊耳鬓厮磨斗智斗勇到下半夜。
败下阵来，含恨睡去。
鼠兄勤勤恳恳翻箱倒柜误以为年货丰盛。
大失所望下啃床脚拉被角报复。
迷睡里起身撒半地泡面面屑。
我只想睡睡。
别问我睡睡是谁。
……
胎破。
发空间里自嘲求赞，引来猪朋狗友点赞一片。
补着胎补着胎补不好胎只想打胎。
这不是一场笑话，而是一个现实。
我还不会补胎。
……
海安港到海口的五指山号游轮。
甲板上。
一个挣扎不肯衰老女人红唇烈焰，血红指甲，伶仃细脚，比祥林嫂瘦而有，极富视觉冲击性的高跟和臀。
一个茁壮横向成长孩童塞着耳机，将年轻母亲百般含蓄的讨好隔在海对岸。
一对密不透风爱侣企图缠缠绵绵到天涯海角。
我不露痕迹移动屁股，那个地方牛仔裤破有一洞——我觉得它是个万众瞩目的所在。
这是一片海——自己不觉得自己是海的海。
我在海船上。
肉眼平静看众生。
心潮早已荡翻几艘泰坦尼克。
——尽管不知此行意欲何为。
骑过七天奔向一个海港。
出港而不知所往。
原来真的流浪有大把方向。
……
车头上挂未干衣物：袜子魔术头巾牛仔裤平底四角裤。
招摇过市。
这座城市意外之外的干净。
于是心情美丽。
连同那些上串下跳的孤独。
……
一家锁了门的修车库前，一片空地。
几块水泥板砖，枯的椰树叶，不远处草地上滴着水的龙头，一个绝佳的现成营地。
垒灶到生火，弹指一挥间。
酒足饭饱后扮个酒囊饭袋。
行李存放帐篷里，帐里亮手电。摆个空城计。
推单车往街头巷尾巡觅当地美食。
今天大年初一。要对自己好。
放烟花的一家子。
怕烟火的父亲。
儿子手里擎着盛开烟花一朵看我多勇敢。
一旁母亲臂上挂着毛衣静立赏玩。
……
我想回家了。
我是说我的那顶帐篷。 ——海口
D8
2015.2.20
阴
码表：5486—5542
骑行：56公里
路线：海口市区
费用：手抓饼5
总费：208
一片汪洋。
置身汪洋里一片苇叶上。
小小苇叶上几世几轮恩爱情仇死别生离。
对我来说这是一片神奇之地。
……
不知道第一个上来这片岛屿的是哪位前辈。
……
今天要接个小伙伴。在贴吧里死缠烂打，一定要我罩着。
同是过客，倒要接客，想想万般无聊见见机场的高大上，也不损失。应承下来。
……
起床——只是掀帐篷，补胎，理想里补好了，手习惯撕一角验收——那一角对我咧嘴一笑。无奈得连国粹都省了，只有呵呵。
……
离13：50的接机时间尚远，找个景点到此一游下，好吹牛皮。
骑楼小吃街，是各类文艺小逼必到的。
进场收单车保管费。
一小哥屁颠来。
“你停车吗？”
“单车还收费？”
“两元。”
决定调戏他。
“单车放你这安全？”
“你推到那我给你看着”
“我这一左一右两个驮包的空虚寂寞你可守得好？”
“守得好守得好”
去球。
对这么一个认真忠于职守的小哥抱以温暖破碎的笑。
掉转身。
……
在深圳没有去过深大。海大就不远处，去补个遗憾。
几番绕行。
在校门前畏缩不敢上前——自觉自己造型过于夺目。
一处湖边，一个油腻大排档，几张散乱饭桌，积的尘可以埋葬建校以来所有学生恋人之间的悲欢离合。
一个牌子上书：湖畔碗约。
想婉约派李清照见到此碗，定吐几碗老血。
……
时间差不多，接机去了。
距离机场24公里，一个小时搞掂。
各种绕机场外围，不得入门法。
自己太过刘姥姥了。
决定以后没事多来接几次机。
……
李申是个话痨。
第一印象。
而话又说的慢条斯理——北方人的习惯，十匹战马后面追着也要一字一顿抑扬顿挫字正腔圆说完。
可我听的心急。
富二代。
第二印象——第六感觉。
……
多一个人，不止多双筷子那么简单：
水是最大问题。而目前只有一个4.5升水瓶，我一个人洗脸尚只能淋个毛巾。
不管怎么说。
埋锅造饭吧。
营地是一处革命烈士陵园——偏爱烈士，可以镇妖魔。
第一眼看到便爱上，深深爱上——比之任何热恋中之情感更强烈。
李申骑过几百米而未觉——如此风水宝地！
对称凉亭，几进院落，一个宽大经堂。古朴石碑，早春里嫩草。蛙叫虫鸣，齐肩围墙，海风自由进出门庭……
多煮一杯米。
多撕一包萝卜干。
多洗一次锅。
多刷一遍碗。
嗯。
白米饭多好吃。
我昨晚还有两根腊肠，被我吃光了。哈哈。
然后，沉默。
因为天气被两人聊过。
只剩辽阔夜空，没有星星可谈。
老天是个明白人：两个臭男人的夜晚不可以太浪漫。
夜风转凉。
早早进帐。
一起混帐。
好在二人帐。
你单车没锁？
要锁吗？
那不锁吧？
要不两车锁一起？
这会不会不厚道——小偷要一次扛
俩？
那好吧，做人要厚道。
最后都懒得起来锁车。
百年修得同船度。
千年修得共枕眠。
……
两人无枕。
沉沉入眠。
接到李申
凉亭下扎营
榨菜下饭
D9
2015.2.21
晴
总程：5542—5608 骑行：66公里
路线：海口—文昌东郊椰林
费用：38（米酱油面大豆花生）
总费：246
历尽千山万水登上一颗椰子树。
地球上万千个小鬼在屁股下拖拉硬拽：大王，别死！大王，别上吊。
于是大王只好往下掉。
当时那颗椰子离我左手只有零点零零一公分。
当时全身力气用在克服地球引力及与椰子吹胡子瞪眼这两件事情上。
结果这两件事都惨败。
这是第二次试图摘椰子。
第一次给一老者指桑骂槐，灰溜溜离场。
第三次终于踮起脚尖即可。
喝不完兜着走。
两人灌了半瓶怡宝。
飘然而去。
……
椰汁甚么味道？
不好说。
路边偷摘椰子甚么感觉？
妙不可言。
……
文昌东郊椰林风景区，无臆想中的好，简直算失望，沙滩里腐坏的椰子叶，残花败柳，人类食品废弃物，日光灯管。
天上密云层叠。
海面雾茫茫。
别说日落，明天的日出亦无望。
身上臭汗，三天未洗，头发里油腻得能让跳蚤找不到回家的路。
没有淡水。两人各摇自己水杯——不够一锅饭的量。
打椰汁的主意——耶果同样不好摘。
心下烦躁。
一个声音问自己：住店吧！
另一个声音即跳出来反对。
决定走出去三公里之外讨水。
倔脾气上来了我就不信这么些屁困难能难得倒我。
……
往椰林里返回，情绪怏怏，像个婚姻不和谐的新寡妇。
走出百来米有岔路左进深林，谨小慎微，发现一个木屋。蹑手蹑脚移近。
一个院子，铁丝网围栏，一个手摇压水井，竹竿上晾三两衣物……
铁丝网门从里面，用一根锈铁线扣住，算是锁了门。
解开铁线，进门。
一路畅通。
压井接水。
出院门。回望这悠悠无人之境。
一切都感觉梦游。
……
跟李申：
那是一个无人院子，吃完饭我想洗澡去——如果还没人回来的话。
……
饭里加了把花生米，五味人生多了另一味。
吃完饭两人各玩手机。信号藕断丝连。
一堆旺火，不断往里加柴。
制造人为温暖。
……
决定还是冒险去冲澡刷牙洗脸。
策略是：派一个人先死，另一个人完成埋葬的义务。
先死的是我。
一只狗在檐下慵懒的存在着，似回味初恋。
“…丢丢…丢丢…”我总这么唤天下所有的狗。
狗无反应——想是深陷回忆无法自拔。
回来跟李申报告说：无人，有狗，此狗失恋期，不闻不问人事。
……
二人偷偷摸摸。
李申刷牙洗脸，不敢洗头。
我说我要洗澡。
“那你脱光嘛。”
轮到他打手电筒。
“光？不习惯撒”
“澡堂不都光吗？”
“我们没澡堂的。”
“喔。”
“你扔火腿啊——狗见人比自己还狗胆包天会翻脸的……”
“丢丢…过来…摸摸…”
两人一通不偷鸡只摸狗后，竟完成一系列复杂的清扫肉体垃圾工作。
神清气爽回海滩营地。
……
李申去飞翔。
我添柴火。
一束强光海滩上由远及近。
就这样认识文昌阿姨。
——我们偷水的木屋主人。
阿姨及阿叔刚外出晚归。
说沙滩上风大潮湿，可以到木屋下扎营。
跟李申彼此眼神交换，都不愿挪窝。
实在敌不过沙滩里满地飞窜的虫子。
二人一人一角像抬个花轿抬起帐篷步步为营，搬到阿姨的木屋前，椰林里，再把车子也推到阿姨地盘上。
望望吃完没洗的锅碗瓢盆没收拾的酱米盐油。
懒得动，原把它们留沙滩上。
“会不会有人拿走？”
“爱拿拿呗——一个破锅。”
——文昌东郊椰林风景区
李申捅椰子
D10
2015.2.22
多云
总程：5608—5682 骑行：74公里
路线：文昌东郊椰林—琼海市
费用：水3炒饭7
总费：256
李申呓语：下雨了。
嗯。翻个身我继续睡。
下雨了。
你是不是说的梦话？
我清醒的问他。
没有。
我伸手摸了摸帐外——露水滴帐上，嘀嗒似雨声。
看时间6：37。坐起。
一件七分裤一件速干衣上沙滩去猫日出。
浓雾。
文昌阿姨在沙滩上拾捡椰子。
“吃过的椰子……还……有用吗？”
“肉喂鸡吃，壳……”
“壳还能卖钱？”
“3毛一个”
“哦。”
……
“啊……”然后我惊声尖叫。
我的锅呢！
谁拿了我的锅！
阿姨说会不会捡垃圾的拿了，到前头看看去。
我赶紧跑前头去，前头有一大哥在晃悠。
我说我的锅呢——有没有看见谁拿了我的锅……
大哥义正严辞道：我没拿你的锅。是不是捡垃圾的拿了。
谁是捡垃圾的？
我带你去问问。
大哥摩托车载上我奔向日出方向，遇到一人。
一番巧言令色问询。他清白无辜。
大哥摩托车载上我又奔向日落方向。又只遇一人。
又一番巧言令色问询，又清白无辜。
这一大早挂个短裤海滩上兜风，对衬着失窃的酱米盐面锅碗瓢盆，一种新奇的兴奋，失落的豁达，被动的慷慨，无以言表。
……
阿姨在木屋前敲敲打打椰果。
我蹲一旁。做出一个勤奋好学的三好学生表象。
“这一整颗你砍成片了收的人能知道它……多少是一整个果……吗？三毛钱……”
“收多了，他们能知道。”
“噢。”
“…你到阿姨屋里看有没有捡了你……锅……”
“啊不……用……一个锅而已。”
……
“到阿姨家吃饭……好不好……杀鸡吃。”
“这……好——啊。”
回帐篷里对李申，急切的，两眼放光的，机密的：阿姨请我们去她家吃饭，杀鸡，文昌鸡，去吧。
我俩眼里脑里嘴里已经全是丰盛本地特色佳肴。
木屋是阿姨用来养鸡，顺便夜里上海滩拾垃圾，一夜里要起两三次，上游海水顺下来可卖的东西不少。但夜起三次依然艰辛。
阿姨家今年在村里老宅新盖砖房。阿叔今年身体差了，不再出海。
出海！
一叶扁舟，竹编斗笠，渔火，海风里飘摇……
我来晚了一年！
……
阿姨在剖洗一种鱼，手上黑的像小学生玩的墨水。
阿姨说普通话不会讲。
“这么黑……像墨……水——墨鱼？”
阿叔说对了，我们叫乌贼。遇敌放黑屁。
哈哈哈哈……我有点得意忘形。这就是课本里的乌贼！百闻不如一见。念个甚么破书，不如出海长见识。
昨晚那只被我们火腿收买的狗，此刻狗眼迷离，但洞悉一切。
……
即将回新家。一个电话来有人买5只鸡。
好吧。烧水杀鸡拔毛，阿姨女儿儿子儿媳妇都过来帮忙。
我负责添柴，又一起拔了半只鸡毛，想对得起接下来将要吃的鸡肉了。
李申在玩手机——这富二代。
……
回到新家，又是一通忙，这回厨里帮不上，只给阿姨拿个菜刀，递菜篮子，传菜进厨……我还是闲得坐立不是。
阿姨弟媳一家过来拜年。
儿媳妇问你们饿的话先煮些菜吃，没关系的。
我们说不饿。
……
又过去好久，早上就在我们眼里脑里嘴里蒸煮好了的文昌鸡此刻未闻鸡香。
女儿问要不你们赶时间就先吃没关系的——也快好了。
我们说不赶时间。
……
两人蹩回客厅，剥糖吃茶，津津有味的，心不在焉的看新版小笼包，更饿，更契而不舍的等。
……
李申完全不谙人情。
我更算不上多世故。
两人决定给阿姨孙子100红包。
……
终于开饭了。
好不容易大餐吃完了。
……
年度演技大比拼时刻到了。
阿姨一家差不多十号人对付我一个，推搡扯拉赶……我必须败北。
之前自信凭我本色出演再加偶像
潜在元素，红包可以轻松送出。
唉——愧对这张脸。
……
路上问李申：
“你饱吗”
“饱啊，乌贼好吃。”
“我好像还可以塞几块鸡肉……刚没敢多吃……不是不好意思……怕前几天一直空的胃，受不了大鱼大肉……好想回去打包几个……”
“接下来我们去哪？”我问。不知道一向精密算计的自己怎么了。
丢锅事件和阿姨一家的热情，两种心情冲撞。竟有失控感。
“琼海。”
“71公里——4小时能赶到吗？”
“我不想骑了。”
“我也是。”
……
二人没有耍赖对象。
只好骑。
……
今天必须住店。我可以撑到三亚湖北佬住宿再冲澡。
但李申昨晚没有冲澡，跟我一起三天还共睡一个帐篷，心下实为不忍。
“你住店吧，我露营，第二天汇合”这话几次到唇边又给生吞活剥下去。
住店——事态已有些偏离我的轨道。
在李申，他是游山玩水。
在我，是什么说不清。但我必须省。
不能委屈他，也不能颠覆我原则——一个办法：分开旅行。
这是个危险信号。
……
又一想李申是个好孩子，跟我受苦这几日，于长长人生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我喜欢一个人。
我喜欢一个人。
……
阿姨的文昌鸡屋
带我海滩上兜风的摩托大哥
乌贼
文昌鸡
D11
2015.2.23
晴朗
总程：5682— 5736 骑行：54公里
路线：琼海—山根镇
费用：早22.5菠萝10酸粉6锅60光头15鸡仔饼16水8.5烟火机12米5
总费： 411
离三亚近到可以听得打呼声。
所以放肆听歌。
离分离已过500米。
所以需要听歌。
天气很好，白花花的。
后来我才发现好天气不仅适于分离，更适于伤感。
所以我像个小王子一样忧伤。
……
买两个菠萝，一口气吃下，不知酸甜。
一公里之前，刚吃过李申给的半个。
……
买碗陵水酸粉，添两勺辣椒……胃里辣疼。
……
推车，绕过半个市场，重新买一个高压锅。
买二斤米。
买4.5升桶装水。
买个饭勺。
阳光很好，为什么我觉得阳光里全是伤感——离一步变悲伤的伤感。
……
买包烟。
买斤鸡仔饼。
买盒火柴。
剪光头发。
阳光很好，为什么我觉得阳光里全是裂变繁殖的悲伤。
……
一切都在失控之外。
包括不易控制的钱财和极易控制的情感。
……
李申买票进博鳌亚洲论坛永久会址。
我向万宁市。
我们分道扬镳。
十一天第二次分离。
……
需要听歌。
慢慢慢慢我可以更顽强。
——山根镇
间图书馆D12
2015.2.24
总程：5736—5820 骑行：84
路线：山根镇～万宁～神州半岛～石梅湾～日月湾～铜岭村
费用：碗勺子筷子8罐头19
总费：438
盖到第一个意义重大的毫无意义的邮戳。
云缝里漏下人间的阳光，白花花的让人莫名伤感。
一个人转完小半个市场。
在风口里抽支烟。
有一个牌子叫好日子的烟，一放好多年。
行政工商管理局门口扎营，非理想之地。
犯懒。
慵懒。
有可能似乎也是失落。失落甚么，你莫企图问我。
……
给母亲电话。只报平安。
给母亲谎话。只对最亲爱人谎话。
……
夜里妖风四起。
二根帐杆齐齐折断。
翻个疲惫的肉身以及灵魂，继续睡。
……
万宁很多海湾。
要看穿很多海湾。
选择走浮尘乡道。
脚掌小腿大腿以及大腿内侧大面积晒伤。
深圳晒伤过，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火辣辣的腿倒痛的酸爽。
不喜欢也不拒绝伤口：这是作为一个活人清醒的标志。
像我的坚持，无尽孤独无尽无助。
但这样才构成我。
……
神州半岛下来，脚下全程在修土路。
头顶上太阳热情似火。
而我维持着自己一贯翻滚的冷漠。
……
石梅湾上再见李申。
他车子横向路嘴边。
捆捆绑绑他那为数不多而一直捆绑不好的行李。
没有打招呼，只是傻笑。仿佛天地里只有两个我们，无需招呼。
你！他说。
嗯。我说。
你剪头发了。
光头。我再赧然一笑。
原来一夜出家竟可似我这般。
只是小屁孩不会懂得大人事。
然后，我只剩智慧的笑。
……
见水必下。尽管二月底的海水些些冰冷。
天津的李申犹豫不敢。
甚是娇弱。
……
日月湾出来走错乡道。一个前无去路之所。
近19时，李申要上高速直达三亚。
路上哧溜而过的车，一声呼啸，开不出花朵。
想想未完成遗愿。不从他。
原路返回。
进另一乡道。天就黑了。
算算手电筒死撑二小时。
竟要翻道山路。
关掉手电。
就着初六弯弯月牙返照之光。
推车上上下下迤逦前行。
这意境美和宁静到可以谈理想聊人生。
然而两厢无话，一个只顾数星星一个数月亮。
星星灰银色。
月亮苍老了。
你的爱人呢。
……
二人在山腰上零落的堂皇一处灯光里，停滞不前。贪婪吸吮。
灯光下那边宅院里。
三两男人吃酒。
妇女洗衣吹发。
小童叽叽喳喳玩耍。
李申以为是私人会所。
我以为政府办公机构。
二人震慑不敢上前借营地。
……
抵不住空胃山响。李申畏畏缩缩前去，然后跟一个阿姐走到铁门口，说进来吃个便饭来来来大晚上的。
我笑着进铁门笑着坐下笑着拿起碗筷笑着吃菜笑着喝茶……
出了笑。
我好像应该可以有别的表情。
但我记得好像我没有。
……
这是一个私人宅院。
泳池，二层阁楼，灯笼，草坪，停车场……温暖以及爱情和别的……
目前第一次对场景描写词穷。
词穷是因为震慑。
原谅我词穷。
我想我能做的只有笑着。
谢谢了。
打扰了。
再见了。
我想我最终应该大概也算无失礼。
……
吃饱出来。继续推车上山坡。
还有月光——月光目前总还算是公有的。
……
月亮将我二人引致一所在建空房。
扎断了帐杆的帐篷，竞可以扎得起来。
没有刷牙洗脸手脚。
躺下来，累的感觉欠了几世几劫的债。
22：39。山岭。你好。晚安。
半山一一处人家，蹭了吃喝
帐杆再断
D13
2015.2.25
晴
总程：5820—5928 骑行：108公里
路线：铜岭村～三亚
费用：菠萝5酸粉14
总费：457
帐杆从裂缝处再此折断。
起来收拾，肚子饿的响。怀念昨晚矫情不吃的肥黄鸡皮。
骑上车即上坡。心里拿这路与318切块横竖对比，哪块更二B，结论永远是走过的都不过尔尔，脚下才是真正具象的艰难。
这一片山岭土坡是为农场，但理想里的瓜果野味全无踪迹。
……
在南海边画了一天半个圆，再回到G223，G223是条冷清寂寞国道。弯弯绕绕，终达三亚。
距离三亚104公里。告诉湖北佬19点到。可把大年初一准备好的猪蹄端出热热。
……
寂寞公路寂寞单车寂廖二人。
太阳烧完自己之前要烧死万物。
我被烧死之前要赶到三亚托孤。
湖北佬在千古情。
千古情在亚龙湾之后。
路过亚龙湾欲停宿——亚龙湾是个美不胜收的名字，你不觉得吗——但是我没有。
……
湖北佬在三亚误人子弟。竟可以住这么好的房。我在干瘪的开玩笑。
15楼阳台上，风吹将来，摇摇欲坠的质感。
找一把无靠椅塑料凳靠一角墙角。
冷静的看楼下眼里灯火通明的半个城。
对它一无所知。
突然也不想有所知。
……
掐指一算，与湖北佬7年未见。
7年。
有很多种痒。
……
拈花一笑过。
木鱼不敲了。
……
三亚2W一平米的房。
我接下来的三晚将要花费420W。
抽一支三天前的烟。差点栽下去。
晕眩。
D14
2015.2.26
大晴
总程：5928—5962 骑行：34公里
路线：三亚（鹿回头、大东海、凤凰岛、三亚湾）
费用：鸡蛋猪肉西红柿紫菜青瓜20
总费：477
做个早饭。
搜索枯肠得一失传菜谱。
陪着翼翼小心，猪肉炒青瓜。
伺候别人不同于糊弄自己。
炒好菜后要开心——远远当年授予的秘诀，如今烟荒废。
菜盘子中央栽出一块空地就是么？……
饭熟菜不咸。即是功德。
……
然后出发。没有目的地。
鹿回头能看见全三亚，如果你觉得是就是。
大东海水不及日月湾，简直算脏。
惯性要下水，让浪将你打翻，这是一个老男人回光返照扮顽童的机会。
直线苍老的大道上喘个吸也是赚的。
……
打伞遮脸晒日光浴的焦黄肤色男子。
太极拳里糅合瑜伽功的扭臂舞臀男子。
两手两脚细软得可以折蝴蝶结的东北口音娃子。
……
嗑着瓜子的李申与我。
吹着海风晒紫外线的李申与我。
右手手机左手孤寂。
两个世界。
瓜子皮吐在同一个世界里。
一种淡水叫君子之交。
……
“还去不去亚龙湾？”
“倒骑24公里？”
“嗯。”
“一定要去？”
“嗯。”
“明天。”
“好。”
……
凤凰岛到三亚湾长长长长的沙滩海岸。
足以囊括消解一切遐想和挑剔。
但亚龙湾就是亚龙湾。
独一无二。
只是需要到来和看看。
心结或情结。
……
太阳终有一回是没入了海里。
美不胜收的沉没。
但再美也须得孤独来衬托。
比如我。
——三亚
D15
2015.2.27
晴
总程：5962— 6009 骑行：47公里
路线：三亚（亚龙湾）
费用：8
总费：485
亚龙湾。
基于对一个名称如此那般耿耿于怀。
再说也不过尔尔实在是对自己背叛。
李申买票进热带天堂森林。
我选择免费的海滩。
这一路上只预留两张票：月牙泉——好似也可以逃。德格印经院——好似也可用本色演技感动老喇嘛放行。
亚龙湾海滩上用绳子拉起围栏，扎草亭，亭下两张躺椅。
这是各家酒店的圈地运动。
我把单车靠一个墙面。
脱衣。摘眼镜。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藏好手机钱财。
小心翼翼不越私人地界下水。
好在海水跟苍井空一样暂时也还是大家的。
海水……呵呵……但他这么空洞。
……
草亭主人说我单车正在一寸一寸压坏沙地上他那正在一寸一寸死去的绿葛藤。
诚意道歉后我需要换个地盘。
太阳真大啊。
我总结过大太阳明晃晃的阳光适合忧伤。
但这刻无任何感官刺激。
只道甚么没有一处荒地来容我肉身。
只道李申甚么还未下山来。
……
找了一棵沙地以外的槟榔树。
停住。
下了四次海。
嗑完两袋瓜子。
看完一部尘埃落定。
……
给李申电话，无电关机。
……
继续一个人。
17点以后的亚龙湾海浪转大。
把自己横于风口浪尖上沉浮。
咯咯的笑。
——这一点上终于可以找得到坚持一见此湾的理由。
……
要看日落，去三亚湾。
要看日出，去东方渔港。
亚龙湾只是一个美丽名称。
……
此后，甚么都不会再有。
像某某某。
——三亚
湖北佬的家
D16
2015.2.28
晴
总程：6009—6067 骑行：58公里
路线：三亚～天涯海角～南山～崖州
费用：帐杆35话费50（在线支付）米大豆花生米16馒头4
总费： 595
出巷口一个微型路口。与李申失散。
冥冥中天涯海角不能同性同行。
我们分开旅行。
约好天涯海角会面。
天涯海角——多少爱侣一起走过了也要失散。
我用16天时间来也许你几个小时就能飞到。
我在门外伸长脖子看不见世界尽头那两块人类仿制石头。
所以不得感慨唏嘘情绪翻涌。
门外左边一个龙头，直接饮用和免费的自来水。
我挤压一个小时灌下半壶。
等不来李申。
决定分开旅行。
还有两三天即走完所谓的环岛路线。
不防提前说再见。
……
继续一个人。
南海观音静立南山寺里。
依然没有余额买票。
慈眉善目的你。
低眉顺眼的你。
高大石像拈花带笑静默无言。
听众生誓言甜言谎言流言闭目敷衍。
彼此有压力彼此有怨念彼此有困局。
彼此有抱憾彼此也有恨彼此也有病。
烧香虔诚等甚么高人指点。
……
清丽梵音只在那刻心生世事无限美好。
……
继续一个人。
国道225继续冷清。
继续前行。
在三亚无所事事二天之后。
一切都在继续。
东郊椰林阿姨继续每天夜起到海滩上喂鸡捡椰果。
铜岭山上私宅院子路灯继续每晚发光照亮稀落路人。
都在继续。
逛完同一条街。
要回到两个世界。
……
但帐篷赏脸扎得起来。
但西边山头落阳完美。
扔下帐子我正襟危坐。
夕阳对一往情深孤寂的我，无可奈何。
——G225镇海村鱼塘边
D17
2015.3.1
晴
总程：6067—6081 骑行：14公里
路线：崖州—龙栖湾
费用：米粉6
总费：601
被月亮诱惑，翻身烧一支烟火。
塘里青蛙呱呱欢叫卿卿我我。
其实是因为月亮寂寞，如夜半清醒的我。
将烟与月亮对比研究谁更明亮，结果最明亮的是我的孤单。
……
月色太美了。
塘不是荷塘。
月色太美了。
……
我径起帐，塘边上撒泡尿，照照自己朦胧脸庞，整片青蛙家族顿时万马齐喑。
……
赏脸支撑起前半晚的断帐杆，半夜里一厉声，在空旷里晴天霹雳，又是一夜断肠。
习惯了，翻个身，继续装睡。
……
骑14公里来到一片无名海滩。
滩上无游人，几个垂钓客，一位翻书老者，海只有海自己的声音。
自然也无人下海。
但我是要脱光的。在浅滩上跟自己玩双手互搏，挖沙坑埋葬自己。
几乎可算无人的这一片海，让我一往情深。
雨蒙蒙情深深。
我在这无名海滩一个人玩了多久。
还要玩多久。
我简直要不知道。
直到出海的一家渔船归来。
石斑鱼60石头鱼40一斤。
提醒我我自己饿了这件事情。
正午的阳光里垒灶做饭还是略略羞涩。
但不忘远见的加了杯米，带上晚餐就有了。
然后继续玩海。
……
一条在修的碎石路修进海的内部。
不算路的路基土石方上零星三两无聊钓客。
我走向路的尽头，海的内部，亦步亦趋。
有浪打来，有那几刻仿佛要将我吞没。
我走向世界尽头，宁静祥和。
有浪打来，有那几刻心甘情愿让他吞没。
……
太阳还有几个公里数下落。
海的那一边是个甚么。
回头是岸。
我知道回头是岸。
我知道今日有落日，没有夕阳。
我知道世间有苦海，没有彼岸。
……
我的车头挂有一碗午间剩饭。
我骑了14公里在一处海滩搁浅。
我一个人，椰树下躺椅上，听海。
我一个人听得见听不懂海的声音。
——龙栖湾
重新买锅D18
2045.3.2
晴
总程：6081—6171 骑行：90公里
路线：三亚龙栖湾—东方新龙镇
费用：豆浆油条3冰淇凌5鸡肉11木瓜2红萝卜2
总费：624
我买个胡萝卜。
他们花着老眼总是问我同一个问题，接着刹不住车惯性的赞我溃逃勇气。
我揉搓着无水洗的脸和眼诚恳敷衍。
怪我将锅倒扣货架行李上过于耀眼。
……
我枯坐田埂上看拔秧人的快乐。
看见小时候的自己，在水田里左右跳脚拔捉蚂蝗。
你知道吗蚂蝗，那一样软体无骨物质，像思念一样可以悄无声息蚀骨。
有的稻禾返青了。
我在田埂上烧了支烟，抽到烟屁股，这是一个危险信号。
破破的朝阳上来的时候，我拍拍身上行者衣钵，抖落一地的孤独症患者。
一下，刹那，我害怕。
害怕收获季节农田里长出一地橙黄寂寞。
……
所以太阳不肯放过我。
覆盖我。灼烧我。企图穿透我。
他可能想要我阳光点——这老不死的太阳。
他烧得痛我发肤照不亮我忧伤内部。
吃下五根冰棍胃里零度寒冷。
……
一家建好未入住的平房前，又是一口手摇水井。
卸下行李砌灶拿锅淘米生火。
系列动作臻于完美。
敲碗扒饭当儿偶遇二个广西骑友。
招呼问候。
微笑道别。
喜欢这样干净利落。
夜晚会面白天再见才没有弱点。
……
分开三天后的李申与我有弱点。
他重叫我等他。我就等着。
分开是因为收费的地方我都没有预算门票。只选免费海滩。
而他每处景点都要力争到此一游。
我决定破个荤戒，炖猪蹄或排骨汤。
年后初十的小镇小菜市场，早早收场。
半只鸡的一半，两个人的丰盛晚餐。
扎营在一座桥头废弃砖瓦空房间。
第一次不在旷野。
第一次发现自己隐隐约约的探头探脑的空间压迫症要犯。
这废弃空房……你怕不怕？李申摇头。
我一生火窜出好多壁虎。李申说他不怕动物。他怕旷野。
我摇头：我怕无骨小动物，瓦片里会不会有蜈蚣？
他认真打亮手电筒认真一番打量：没……有……吧！
……
22：50，月亮正在脑门顶上。
我立门前。
帐里李申鼾声正酣。
——东方市新龙镇
D19
2015.3.3
晴
总程：6171—6206 骑行：35公里
路线：东方新龙镇～鱼鳞州风景区
费用：哈密瓜4
总费：628
李申半夜起来捉蚊子。他表示很无奈，蚊子总是能进帐来，蚊子总是不咬我。或者蚊子咬我了而我总是不觉得。
我也很无奈，李申只带有防潮垫和睡袋，他说他帐篷借给朋友环青海湖时大雨被淹——不是朋友被淹是帐篷被淹。
所以从接他那天起我俩臭男人就一起混帐。
第二天他果断把防潮垫邮回家，因为我有，而睡袋只能一人一个。他表示对摊开后的睡袋无法再装回包装袋也很无奈。第一回我给他装了。这是一个危险开头，因为他赖上了。之后全是我装两个人的睡袋。他真正做到拎包入住打包走人的洒脱。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李申就是这么个李申。
……
昨晚的营地虽无期待中的蜈蚣精骚扰，仍阴气过重。早起发现后轮外胎爬上五六七八九十个蒺藜。一拔，内胎泄气。换好。很智慧的把行李单车扛上国道再装。装好，习惯性捏前轮，前轮早跟后轮夜里双双私奔。我怎么就不能习惯性的装好行李之前捏呢！
拆前轮，补胎。车子翻倒下路基。扶起，装上前轮。装好行李。捏捏后轮。一个蒺藜对我咧嘴嫣然一笑。我差点晕过去。
让李申先走，他五号机票，剩两天赶260多公里到海口也是一番人生。
百步之内三次扎胎。说出去还怎么混江湖。
跟胎们拧上了。徐闻那晚发过毒誓补不好胎则不出岛。
慢慢来，我流浪我又不赶时光。
……
需要一个水盆。
推车路过陆川补胎。
那位精于算计的自己复活：补1内胎3元3条得9，9元可买12元一斤的猪肉0.75斤。
当然决定自己补。
塞耳机听歌，盘下腿来慢摸。一切为了猪肉。
13点修好，借水盆的主人邀请跟她们吃个便饭。
我摸摸肚子想想底线说不饿谢谢刚吃过早餐。
……
追不上李申，便不追了。反正见面也是为了道别。
进入儋州市后将不会再沿海。东方市是最后一个有免费海滩的地方。
我要找东方渔港。
虽然东方渔港里当然不是有个东方不败。
虽然它极有可能与亚龙湾一样浪得虚名。
我只是没事干转转。
转进鱼鳞州风景区。
一座灯塔，弥补未见南山海上观音的遗憾。
塔下一院子，仔细观察或可讨水借营地。
院子只是一窝飞禽走狗。
院子过去赫然一寺。寺门上书“衣冠不整者免入”。
瞧瞧摸摸闻闻自己，只够格踏半只脚。
回头。
往沙滩上等骄阳变夕阳。
后来证明不是每个夕阳都美。因为人物不够。
……
一个4块钱的哈密瓜当晚餐。
明天能到儋州吧。
到了儋州又如何。
五天不换不洗是上限。
大限到了又如何。
——东方市
这小屋扎死了，补了好几个胎D20
2015.3.4
晴
总程：6206—6296 骑行：90公里
路线：鱼鳞州风景区～G225可立村
费用：油醋酱辣20黄瓜2.5水1雪糕4黄瓜辣椒5.5面条6鲜橙多8
总费： 675
早起，前轮缺气，还是补不好胎。后轮无碍。拐一边街去打水，行李全留扎营地——还是大意或懒。
煮饭时换胎。第一次早上煮米饭。配上绝配榨菜胃口全无。
流浪提醒过东方市出来到儋州路很别扭。
所以早早出发。
上上下下的路的确别扭，频率繁乱。但路面干净平整，算得上衣冠楚楚衣冠禽兽楷模。
没有骂咧，骑不了就推，推累则坐，反正不是318。
3月份海南的阳光已经很毒。早春里可以中暑。
吃下六根雪糕，中另一种毒。
吃下六根雪糕后的胃和嘴，一个全是水一个干渴。
三亚出来后即是所谓环岛西线。西者，某种意义上即是不太发达之意。
经常十几二十公里无人家，上坡下坡，路边木薯橡胶树甘蔗不一而足，皆是农场。
对着一路甘蔗地垂涎欲滴。走进蔗田望了望去路来路，跳荡热气流的路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伸手，握到蔗杆，劲在腕上——问自己这一手真要折下去么？到那样时候了么？
吞一大块口水，放手。改去飞翔。
怏怏推车。大渴。六根雪糕的后遗症是行事当时快感事后喉咙烧干。
昏昏欲睡花眼里发现路基下静躺甘蔗一支。
无比美丽的一支甘蔗。
充满各种味觉想象的一支甘蔗。
迅疾捡起。
咬下去。
整个世界很甜蜜。
…
一个小菜场。
买油酱醋辣，黄瓜一个，卸锅。翻出姜蒜。
且看我生拍黄瓜。
闲得鱼们要互相早恋的卖鱼阿姨啧啧称赞。
我邀她尝尝。
她邀我吃她带的干肉炒野生番茄。
野生番茄！
整个世界很美丽。
…
路边推车时遇放学回家的学生。
你们放学啦？
是啦。
你们上几年级啦？
三年级…我二…她四年级…咯咯嘻嘻嘎嘎…
你们家离学校多远？
顽娃遥指木棉村。
你们家种甘蔗不？
摇头。
我快渴死啦。
一人翻书包举出瓶水，郑重其事倒一杯递我。没有犹豫一饮而尽。
整个世界辣么清爽。
我走啦！谢谢你的水。
再见…再见…再见…
…
进儋州地界。暮色渐厚，山岚起。
G225边上一户人家，一男子在停靠摩托车。
推车上前试问。
可不可空地上扎营过一晚。
大哥热络。表示可以住茅屋蓬下。来过骑行者的，喏…他们就睡过这。
大哥拿凳，点蚊香，烧茶。喝水牛饮似我于极度干渴时期，品起茶来，只剩人模狗样！
白米饭。稀粥。油麦菜。莴苣。腌制毛笋。
简朴而极致的晚餐。在清贫岁月里拖着厚重的分量。
吃过饭。屋后菜地一个贮水缸。可以冲凉。
桶里舀几瓢水，虔诚擦洗这肉身。
里里外外擦洗，仿如一种宗教仪式。
五天，一次冲澡，一次换洗衣物。
你看我浪迹天涯自在潇洒。请你相信每个人都在挣扎。
我的至痛至痒在你眼里也许无关痛痒。
反之亦然。
重新审视这一远行初衷，更加坚定：不做过客。不做吃货。只做看客。
感受我们单个个体的那些无关痛痒。
——G225可立村
D21
2015.3.5
晴
总程：6296—6418 骑行：122公里
路线：G225可立村—澄迈金山寺
费用：回锅肉28
总费： 703
坐帐蓬里剥腿上脱皮前夕起的水泡，一块一块撕扯下来，绵连不绝。表象死皮算不得伤口，心上才有伤口。
破了洞的牛仔裤无法忍受接连五天出勤，自行从洞口向两边开裂。
好！我就扔了干净。
自此，三条牛仔裤扔完，剩二件七分裤。
露着毛茸茸大腿招摇过市。
临行，大哥塞来二个苹果。营养不良似我。但如此这般的珍贵。托于掌上，有如拖着个九代单传之孤。
……
我不承认自己属于任何户外类型。我只是想骑着不太破的车子看这个还不太破的人世。
所以我没有dao，一枚剃须刀片可刮胡子可划损手腕。也可非法炮制一碗生拍黄瓜。
取酱醋适量勾兑，加油，削姜片蒜片，往死里加辣椒。搅。削黄瓜。薄厚各人喜好而定。腌制5～10分钟。可口美味即成。
黄瓜吃光，汁可下面。此法绝对祖传。
海南风大。野外生火同样需要技巧。枯树叶不易引燃。可将兜里手纸代替。手纸代树叶，也即树叶代手纸。此法各中精髓及变通妙用，不可言传。
……
口渴。呼出之气可液化成燃料用。忽见百里之外檐下一滴水龙头。惊异自己高度近视的眼何以这般看透。
疾步上前打水，摇井旁上一娃哇一声哭起。
尴尬顿悟，戴着魔术头巾的自己是怪叔叔一枚。
娃儿不哭，乖。
……
越往儋州界内，越是大片橡胶树农场。意味着路上将不再有掉落的免费的甜蜜的甘蔗——有那么一刻感觉这个社会非新闻里的那么和谐。
遥远的中午吃过的生拍黄瓜汁面，味虽美，却不如压缩饼干经饿。
辘辘饥肠，嗷嗷待哺。载不动车轮。
停下。推车。喝口清水。
一辆蔗车隆隆驶过，成心的担心祈祷它平安侧滑，掉下一支半截。
这路修的上上下下，昨天已骂过它衣冠禽兽。今天实在懒于费劲造新骂词，因为它依然衣冠楚楚衣冠禽兽。所以我也只好依然国骂。
李申在前头开路的这两天，不忘回报儋州人民公园可露营，金山寺免费比收费寺庙好。
好个金山寺。
此金山非彼金山。
依然勾起好感。
但好感敌不过饥肠，想象着驮包里的面条自动煮熟，面上两个一公一母鸡蛋，鸡蛋旁三根朝天椒，朝天椒过去是火腿，火腿之下最好一片油麦菜叶……这样画饼充饥一番，脚下来劲，冲过路面掉落的甘蔗而未觉。
甘蔗！
路面上一小捆掉落甘蔗。拖回路边，吞咽口水，摩拳擦掌，花姑娘的……
吃不完兜着走……选个大饱满型，鸡蛋里挑骨头原来这么快感高潮。
……
金山寺依然还在遥远的24公里之外。
天黑前要赶到一个与充满烂漫神话传说毫无关系的寺庙，心急路愈远。
顶不住饿，大小肠子要打蝴蝶结，路边吃个小炒，28元的回锅肉。觉得我和回锅肉都很不要脸。
想着家里鸡鸭年猪冰箱……心里空阔，对街宾馆前一朵烟花嗖一声升空，炸开，将自己炸的花容失色……
没关系，我有金山寺住宿。
这刻金山寺仿佛与自己无比贴近，是心上灵山，是亲娘舅援建，可以随意出入，可以饭饱汤足……
金山寺在建，而游人如织，仿似一个黄金地段夜市。
不见僧尼。不见小沙弥。经堂由门外锁上。
门口过去竟有电源插口，施工在用。
继续搜索，发现卫生间，意味着可以冲澡。
电和水，让这个在建寺庙熠熠生辉。如此的接地气，不再是神秘虚空的拜佛之所。此刻，她就是一个苦行者的家。
心满意足，摸出甘蔗与其扯皮。扯下小半桶蔗渣，撕腿上水泡，闭眼等夜深游人散尽，哼歌等空中烟火凋零。
……
鞋儿破。
帽儿破。
身上的袈裟破。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澄迈金山寺
D22
2015.3.6
晴
总程：6418—6478 骑行：70公里
路线：澄迈金山寺～海口～北海
费用：鸡蛋2水面包15椰子糕10船票160异地手续费12
总计： 902
船到北海，最便宜的是通铺120，售完。猩猩在海大的同学学生证可买半票。我们仨等猩猩的同学。海南籍学生证不享受半票优惠。于是买了二张二等舱学生票一张二等舱全票。猩猩运运决定将三张票总费用三人平分……
嗯。遇上他俩……我还要矫个甚么情……
猩猩运运是D18里遇到的二人，当时日志“
敲碗扒饭当儿偶遇二个广西骑友。
招呼问候。
微笑道别。
喜欢这样干净利落。
”
未想我们情深缘也不浅。
即便这样我依然分不清猩猩运运各是谁谁。
用Iphon6 plus拍照的大概是运运，但后来又多了个网名运运不是孕孕，所以原谅我真的弄不懂谁是不孕——抱歉得很！
是了。日志里还有个猩猩得说道。318成都站前碰到的第一个人，之后一起分分合合骑川藏的曹繁兴。
叫猩猩是因为——还不是因为周猩猩的电影么……二逼青年谁没周猩猩过……
船加速时有晕船感。极度不适。
夜航的船，晃的自己像是被谁顶着个肺，此刻极度怀念皇天后土。
……
还记得康定城吗？澄迈同是倾斜造型，金山寺出来一路空腹蹬车，能蹬出隔夜的老屎。
登上海口第一天夸下海口：翻找翻找这片茫茫大海上这一净土发现人，也即造岛者。伟大的神奇的造岛者。当年是一苇渡江还是从天而降？
但不关我事了。
真不关我事了。
隐隐关我事的是没见上不死鸟。
十几年前因为诗歌和女生，我们认识。
十几年后只剩日子和岁月。
不死鸟兄自己怎么也忘不了欠我一笔酒账未还。
也好，欠着你会总记得。
提醒我这高利贷总还放着。
……
回看这完满的不算圆满的第一站，广东境内6.5天控制在预算之内，岛上16天，比预计的半个月时间相差无几，但预算500则远远超支，虽然预计无船票（42 160）、无突发状况（丢锅连带米面腊肠大豆花生米60 28，帐杆断，补买35）、无话费50、无两次异地取款手续费12，精密算计下来安慰自己，902-287=615。超不了几个子。
……
接下来去哪呢？
去下一站吧。
——合浦博物馆
黄海恒留下的桶面八宝粥D23
2015.3.7
小雨/阴
总程：6478—6515 骑行：37公里
路线：北海～合浦
费用：运动裤70车费17菠萝10
总计： 999
躺下竟一夜无梦。船到北海5：30。浓露或细雨。未能见臆想中的海上日出。
七分裤拖鞋趔趄着下船，冷得像个冷笑话。
跟猩猩运运到他们同学家避风等天亮。
哆嗦着牙刷半月未刷的公众号，心满意足的抱自己的肩去忽略那冷。
四人电动车上街，我坐运运身后，我的七分裤真是称职的兜风。
上普度寺还猩猩的桃花运。几人烧香嬉笑作揖。我只求家人平安，路多走远几公里。
三亚归来不看海，除却亚龙不是湾。硬要如此生生套上名句，我也只好不看银滩。
一个人往南宁方向。猩猩将未吃完的干粮塞给我。祝我多走得几公里路——多走几公里路，我知道，和记得。
猩猩学烹饪，亏得我前几天还自鸣得意自己野外的生拍黄瓜。真是班门弄斧了。
广西冷，又怀念海南的骄阳。隔着一片海，两种天地。
合浦不知空气真不好还是天气真不好，积着厚灰，天空蒙蒙。
扎营博物馆门前。又遇到善人。二位有些年纪的别克车主。
聊着。
唏嘘着。
要给我200现金。
我说不要。
我说我不能养成不好的习惯。
我躲起来，躲至单车背后。差一点声音颤抖。
我不想把这次远行当成一项义举一种励志甚或交易。
路上的我是最本我的状态。
不掩饰不讨厌不讨好。
不讲理不听理不伤天害理。
敏感阳光愁伤正能量积极消遣分裂孤独激昂冷淡热心……每一样都可能是我。
底线只是不伤天害理。
这几天日志都流水敷衍，也许内心有冲撞，也许太孤独，更也许烦了、文字真的能出卖自己……
安静的走着未尝不是修行。
说说图片将不会更新。
接下来的大概路线：
南宁～崇左～大新～沿边公路进云南，继续沿边公路骑行，到丙中洛，折回丽江～大理～昆明，过昭通进四川，到色达看天葬，走317入藏，反青藏公路出到青海，环湖。第一阶段告一段落。
——合浦博物馆
合浦博物馆，夜晚被搬迁
D24
2015.3.8
晴/阴
总程：6515—6593 骑行：78公里
路线：合浦～钦州
费用：肉包2排骨12.5花生5.5红萝卜1
总计： 1020
有人掀起我帐篷一角厉声的问我是干什么的。
我从深睡里惊吓醒来，一时不知流浪和旅行哪个词更能贴合自己。我就说我骑车。
他们说搬走。博物馆是国家保护文物单位。
到现在我才知道他们原来不是坏人，
而是称职的公职人员，在23：51分这时刻来例行公事。
在路上久了，问题和麻烦事都教导我可以本色表演应对。
于是软弱的陈述说我来之前问过门卫大叔得到同意……
他有什么资格同意……你搬走，听到吗……搬走。
我想我呼出的是二氧化碳又不是浓硫酸，不至于烧得毁这仿古城墙。
于是我又说我就睡到六点搬走。
他们说过去50米有空地，你搬那去。
我还是觉得50米的距离我想炸了这馆回来一趟还是很容易的。就不放弃努力我的本色表演，无助的抓光头，眯缝着睡眼，说东西太多了，帐篷要收起来…
他们说他们帮我看东西不会有人偷。
我就再不说话了。
我明白了输掉麻将之夜例行公事起来那绝对铁面无私刚正不阿（a）。
他们打着手电筒说你看的见路吗。
我不想说话啊。
他们说我们帮你拿锅吧。
我说：不用！
之后就再不敢说任何话了，因为发现自己眼睫毛上噙着一滴水，欲破未破欲落未落。
因为发现一说话声音会颤抖。
不能再本色表演示弱了。
这一点委屈心酸就要抹眼泪，以后可怎么坚持啊。
于是没有抹眼泪。
可是一趟到帐篷里，看到张丽萍看到耀予看到小马看到黄日日看到晨晨哥的留言，眼泪就不停的流出来了。
流啊流啊，流了半个小时。晨晨哥说那个最黑的就是我吧。
一想到又黑又帅又这么眼泪滚滚的自己太滑稽，就破涕为笑。
***明天再不能一口气吃五个菠萝了。
天亮决定看看这博物馆宝贝的是甚么神圣。
合浦博物馆，馆藏汉墓及各葬品。国家3A级。
呵护着几个无死人的空墓。几件无实用的文物。
现在微笑着假想如果昨晚我就单纯的因为他们为了保护空坟墓赶走不会造成任何损害的我而想不开而单纯的就死在馆门前是意义重大还是意义毫无。
记这个事情是提醒后来行者：合浦博物馆大门旁很干净很温暖，看似理想扎营圣地。但不是。
博物馆斜对面左侧有一文昌塔。实心，上不去。
好了。我离开了合浦。来到钦州。
在金海湾东大街第五个路灯下扎营，才17点，可我不想走了。就是不想走。
有个男人问我你干什么哦。我说我骑中国啊。他又问你煮什么哦。我说我炖排骨喝啊。他羡慕的说你很快乐哦。我很认真的想了想说嗯啊。
他要走了我留他吃晚饭。他不吃哦。
很久很久以后。有一个电单车没电了的女车主过来问我有没有绳子让别人把车拉着走。
我认真的看所有行李，觉得没有，就对她说没有。
她说你的绑带可以哦。我说我明天要打包这——么——多东西呢。
她说你晚上就睡这里哦。
我说是啊。她就不相信的说那么危险去。
我说没有啊。
她就走了。我再看了所有东西，看到帐篷外帐上的两条系绳。想了想，解下来，走过去拿给她。她应该觉得绳子细了，有点不满意。
然后等着看他们系绳拉车。好像我还想等着别的什么。没有等到。我就走了。
嗯，虽然哭鼻子了。可认真想起来这一路上我还是快乐多一点。
对，就是这样。
——钦州钦北区
国道路灯下扎营
D25
2015.3.9
阴/雾/淫雨
总程：6593—6693 骑行：100公里
路线：钦州～那马镇外
费用：肉包2快餐7
总计： 1029
回头再看地图，略略后悔钦州不往防城港方向。
好吧。留得这点后悔下世再来这人世走一遭。
雨雾天，正在腐烂的国道，我的新买的鲜艳的运动裤正在一寸一寸的肮脏。
拖鞋垫着屁股坐下来，用半个小时的时光拔光下巴上的毫毛。
我来到你的城市。也只能如此草率认真的清理门面了。
一个隐蔽的水井，轻易的被我发现，喝下一口冷水，吞下一口热气去温暖他。
扎胎，后轮，在18：31这个时刻，离那马镇3.3公里，推车担心辐条会断掉。
小心谨慎的。
貌似一切都是投宿的条件和理由。
热米饭，干净的冲澡水，不太干净的睡过无数男女的床，3.3公里烂国道……
激昂的推车推到一个空场地，不肯长屋檐的活动板房，仅仅打湿而无积水的水泥地面，也是干净的 样子。
天光更暗，当然没有星星月亮。
铺开地席，隔掉地湿，恨防潮垫不能再脸皮厚些。
躺下来，寒气上袭，睡袋开始用穿着，而不是盖着睡。
斗得过今晚，天黑前的事天亮后再忙。
省得一晚可能20 30 40的住宿费，我也说不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一个假行僧，从白走到黑，企图掩盖我的伤悲和虚伪。
——那马镇外D26
2015.3.10
阴/雾/淫雨
总程：6693—6708 骑行：15公里
路线：那马镇外～玉洞收费站危楼
费用：快餐10米10
总计： 1049
夜里一块一块的碎梦，拼接得天衣无缝竟睡到天光亮。
坐起看见一滴雨自帐顶轻盈坠落过程。检查睡袋，几处各湿大片。心里茫然，徒劳的用手臂擦拭。
外帐爬着的雨滴子挤挤挨挨，弹一下，刷刷的落，再弹一下，再刷刷的落。
茫然的玩着这被淋湿的游戏。
收拾帐篷，地席上一汪水。一下子想家，想家里那空大的二层楼房，虽然什么都没有，但至少干燥暖和。
只是想家。不想回家。
都说要仗剑走天涯，可天涯已早过，这是还要去哪方，我也不知道。
卸行李换胎。找不出钉子或别的凶器。一手的油和泥。一身的无助——无助都算不上，宁静，是此刻的心情，湿漉漉的宁静。
因为没有取出潜在的钉子，不敢骑车，推着走，彷佛去掉一个自己的重量，这车胎的寿命可由死刑变死缓，死缓变无期似的。
大雾。50米开外的世界一片白茫茫。只确定路在脚下深浅不一的泥水里。
推了七公里，推着车能睡着。还是骑吧。这无期不如死立斩来得痛快。
一处废弃空房，一处山洞桥洞，一堆旺火，一碗腾腾白米饭。这是脑海里所能想到的最美山水画。
玉洞收费站是个好地方，因为旁边有三栋无人危房。
通过肉眼观察外墙，选择其中一栋看似不会一夜倾塌的。
单车放楼下，逐层上楼探看地形，亦步亦趋。
烂玻璃瓶，一地杂物，天窗被敲开了，楼梯口全是积水。楼梯当然已无扶手，蹑手蹑脚而上。
危楼高百尺。
可惜没有星辰。
一层四个房间，每间都要探过。
兴奋，惊奇，冒险——我呸！
不敢高声语。
恐惊天上人。
但我还是惊到了人。
一个房间一个角落。一双转动的眼。
不是他被惊了。是我吃了一惊。
“哥…打扰…打扰…你住这吗？”
“你来了。”
“我单车坏了，找个地住…”
“随便住，房间很多。”
“哥你会说…听你口音不是我们广西人。”
“我河南的，你是广西的吗？你一个人？”
“我是，我来找同学。”
“哇，你还舍得吃快餐！我全自己做饭，菜都没有。”地上全是空盒饭。我毫无心机脱口惊叹。
“我有精神病。”
“不哥…咱不聊的好好的嘛，你…我是说你不像啊…”我又吃一惊。
“我打工，他们给我小鞋穿我就不会拿工资了。”
“我觉得我自己也快疯了，有时候……就是……自己的想法就是跟别人不一样。”精神病对疯子，门当户对。精神层面上谁也不占谁便宜。打起架来也是狗咬狗。没有谁该负道义上的责任。
“你有烟吗？”
“我不抽烟……我煮个饭，等会一起吃——就是没菜。”
“没菜啊。”我竟然能看得见他眼光由亮转暗。
饭熟后我真诚极力邀请他吃。他不吃。
随去！
在玩手机，两个放学女娃悄无声息来到身边叫叔叔。
又吓我一跳，这破危房这么热闹。
定神。同女娃热聊。
“你们……不怕这房子吗？”
“不怕这是我同学以前住的你看墙上是她画的还有她的作业本”
“你们怕不怕隔壁那个叔叔？”
“不怕。”
“怕不怕我？”
“不怕。”咯咯咯哈哈哈……
好吧。我的确没什么好怕，刚刮过胡子，面部还算干净，表情也还是人类表情。
她们借我打火机过去给那人生火。
“叔叔你怎么变成乞丐了？”
“我有精神病，我叔叔有，我爷爷也有，就是遗传的。”他条理清晰的解说。
“叔叔你冷吗？”
“不冷。”他抱着破旧棉被坐在所谓炕上。精神比我要好。
“你们放学不回家，还来这危险楼房里玩，挨打不？”我问。
“我们天不怕地不怕。”
好吧。
俩女娃回去了。继续跟大哥过招。打探彼此的虚情假意。今晚能不能睡好就看信息量如何了。
最后确定他就是流浪所叫嚣向往的流浪汉。地上那一堆盒饭当然是捡来的。天！初出江湖的我是多无知，那一句“你还舍得吃快餐”有多伤人自尊，祸从口出你不知道吗……
大哥走过除了海南北京东北之外的所有地方。
等天暖下一站是北京。
我老实说我要骑去云南。全部帐篷自己煮饭。总的意思就是我也天不怕地不怕，而且很穷，没什么值钱可打主意的。
他友情和暧昧的提醒道丽江很多艳遇。
我茫茫然的“哦”，只心想如果有哪位姑娘夜里钻我帐篷，一定娶了去。
看看天色晚了。
我说哥你要出去了吗？
他说再等等。
我们终于像俩惯混烟花巷柳久别重逢的兄弟，彼此开始心照不宣。
我回房。
烤了一会火，躺下，睡袋潮而冷，迷迷糊糊也能睡去。
睡里总感觉后脑勺上悬着一把钝斧，随时砍将下来。
又觉得这空空危房重复着从中间倾塌，尘埃落不定……
又觉得死亡很美妙，活着也不少美好。
……
——玉洞收费站危房
南宁玉洞收费站
关于这个帖子，刚开始几天有些心急，一天连着帖好几帖，然后发现没有一个人愿意停留下来看看，于是心灰意冷……搁了这么久，才上来，发现竟还是有人看的，有了些动力……自认为本性太冷，所以写不出来川藏滇藏那些豪气冲天的语气来……不管怎么样，再不好也是自己经历的，孩子再丑也还是自己的，慢慢帖出来，也许你跟我一样，不是那么浮躁，就看下去……一定会帖完……
直到后来才发现，我所想要的生活一直在别处
——致敬：米兰。昆德拉
D1
2015.2.13
码表总程：4765～4836
骑行：71公里
路线：宝安～番禺
费用：10早餐6午餐
总计：10
这房门锁上，我知道再不会把它打开。
深圳。再见。
再见，等于不见。
偶遇的邓镇，大嘴，王成，我把他们三人算成特意为了我而巧遇的送行。
晴天。深深的巷子上方是一块蓝天。
美好天气美好世界，顺带连离别也渲染上。
码表上的时间：12：14，后来觉得是要饿要死的警示。
压缩饼干压于驮包最底，打包失误，应该少量放背包里，随时取用。然而中午却吃了粉，吃完赠满半壶水。老板娘面有不悦，无视之。
饭饱，放下筷子，顺走二双，这东西易于引火烧饭，后来发现路旁落叶遍地，弃筷，宣示自己的小精明败给大自然。
第一天，目标明确：过虎门渡口，渡口那一边安营扎寨。
渡口好一通找，反方向骑出去3公里，顿悟，掩面羞涩而归。
渡江是免费的，错愕的千里之外的意外，四顾海水，倒茫茫的无从感谢，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此舟若倾覆，吾等混于海水之中则成肉粥矣。
17点过后留意宿营。发现一处佛门静地。无水，倒回路过的工地，欲讨水，工地无明显可入的门。
折回，终得一家半掩店面（邦友地产）的主人慷慨相赠，感动。
第一天，没有被拒绝。
工地围墙下捡柴，一手推车一手抱柴，柴落。有路人甲急急相帮拾起，二次感动。
今后自己可不要再故作冷漠可好？
三个无规则的石头架炉灶，埋锅造饭。半柱香后有饭香。
幸福的自笑。
白米饭，萝卜干，举碗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饭毕。滴几滴水于面巾上，拭去面上滚滚红尘——也算得上洗了脸。
大多时候我们需要的仅仅是一个火堆一碗热白饭。
我拒绝承认我是孤独症患者。
我可以承认我是孤独流浪者。
我的孤独五光十色。
不可言说。
——广州番禺
D2
2015.2.14
晴/阴/雨…
码表：4836～4931
骑行：95公里
路线：广州番禺～开平新会
费用：10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露营。大路边上草地一角，棕榈树下，星光转换月光。
夜里风吹草动草木皆兵。
所有声响都是觊觎我这入门级别山地车的声响。
而我不是敌不过窃贼，是敌不过浓烈睡意。入梦去，梦里造一个空间，做另一场有备无患的梦来：这劳什子车子，老子卖个破绽让你窃去干净……果真有一贼来，唏唏嗦嗦……惊起，手边最近处手电筒是唯一武器……半醒里疲弱的一咳：吓贼胆亦给自己壮胆的意思……
哪来甚么贼。全是自己心里有鬼。
一晚捣腾。东方鱼肚白后，无床可赖，躺帐篷里赖账。夜里全心意防备贼子防备睡意，天空刚破晓我刚刚睡着。
中午路边补一觉，又觉唏唏嗦嗦……又造个梦漏个破绽给他偷去，又不甘心，又醒转来…神经过敏之后即为神经有病。
不在状态。累。
仅仅第二天，不知是累还是别的甚么。
一心只是要逃离。
不想烧饭。
不喜这天落雨。
不喜这空城路口迷人。
不想骑车。
不想哭来。
不想笑去。
不想活来。
不想逃去。
不想挣扎。
不想犀利。
……
借一角屋檐，扎营。讨一壶清水——还可以讨到一壶清水——又一丝快慰。
二哥来电——二哥极少来电。
我蜷于人家檐下寄人篱下。
二哥问过年回不回家。
不回——甚么……事？
你可有些钱？
换个姿态，我正襟危坐，道：怎么了……甚么事？
来年往二楼上再盖一层……你有没有些？
暗松口气，不是两老有事。
明年我……换地方……现在存的只有一W。
不能跟哥说明年我现在我在逃亡在流浪。
两个世界里的人——隔靴搔痒。
二哥说：在外几年就存了这么些？你道我缺那么点钱？关心一问你……你置个生意……哥都可贴你……你见猛，展，不是老板，也天伦满堂了……你几大了弟妹不见存款不见两老日渐衰老…
哥定是又喝了酒。不然我们极少电话。
两个世界里的人。这样隔着防弹玻璃一般的关怀，不如省却。
暂时不是两老有事，一切都不可阻我。
我不能跟哥探讨生命若何生活在何处何处归宿。
因我也不知。
若生命被创造出来是为了赶在死去之前创造下一个生命，周而复始。那就没劲透了。
养老么——多少不孝子又多少不得好死。
生是见识，不是活着。
我说哥，我知我事，但讲不出意思。
我仿佛看得见千里之外哥眼里一个傲岸犀利无礼孤寂的弟。
让人心疼而无能为力。
……
夜孤独的走向深处。
帐外马路上车来车往。
拉开帐门提四角平底裤。
进雨里数街灯映照下的雨滴。
那雨天雨地，哭的有情有意。
……
一些时候之后，将无烦忧。
……
——开平新会
免费渡江
感谢好邦地产，第一次打水没有拒绝我
第一次露营煮饭
赖完帐后写的第一篇日记
D3
20152.14
雨/阴
码表：4931～5082
骑行：151公里
路线：开平新会～阳江阳东
费用：早3午7晚25住25水3
总计：89
一个电话，仅仅把需面对的现实提前摆上桌而已。
承认有过触动，但无撼动。
听歌。发狠的听。二个移动电源一个未完。所以发狠听歌。电力完后住店有借口。
王菲与林夕，一个糜靡，一个犀利——曾经迷恋然后厌倦——阴霾心情需要动荡音频，于是换Gaga，当年与远远听bad romance的情境慢慢慢慢妖媚浮现——变态爱情，之后一切都朝变态向。
我手舞足蹈摇头晃脑。在325国道上的单车上。傲娇的，目空一切的。
但空目里现个骑友。
目的地同是海南。
嗯，我喜欢一个人。
可是他说：
“东西这么多你。”
“嗯，我带了高压锅。”
他说他带了汽炉。
嗯，我心里说我还是喜欢一个人。但嘴上说我们一起？
他说先吃个饭先。
于是我们在路边动手动脚。煮面条。
他手里水果刀削削蒜头姜片芹菜茎子青椒，撒盐倒酱油捞汤锅里上层油花。搅。然后说：你尝尝。
我尝尝——天！酸甜辣辛！
有点意思。
我脚尖抵住水壶底手压壶口冲洗油麦菜。
吃完我们去看碉楼——让子弹飞拍摄地。他说。
我说好！有意思。三天终遇比我会玩贪玩的人。
他叫流浪。
一个犀利凛冽的词。
我尚未敢如此形骸放浪。
放下姿态且会会一二。
流浪因为昨天下雨。所以今天风湿。膝盖疼，他说这是因果关系。
这因果导致的直接结果是：他会乘大巴至海口。
我当然无意见。
我喜欢一个人。
但恩平没有大巴。
继续同行。
暮色苍茫时又遇一人。
于是三人行——三人行，有我屁事焉。
后又遇二人。
于是五人可以狗胆包天，决定夜骑至阳东。
五人，夜骑，在敞亮路灯下，高潮迭起。
而我去年某晚独骑桑耶寺，现在想来亦是高潮迭起。
飞一般的感觉。
原来我非不快乐。
只我一人未发觉。
带着帐篷的流浪要住店。
我在脑子里的精密算盘上精密计算：深圳至海口段骑行7天住一次店，不违背。
于是打尖住店。
热水冲这三天风尘。
哗啦啦的水不停浪费。
报复似的报复这三天被迫节约的水。
鞋子臭的袜是臭的裤也臭的。
然而心绪无耻的炫丽。
往墙里翻个身：吴妈！困觉。
吴妈是阿Q的老相好。
作为一个伪文青你不能不喜欢阿Q。
既然喜欢阿Q就不能不喜欢吴妈。
所以吴妈！困觉。
昨晚屋檐下扎营
碰到流浪4人
与流浪分开，继续独行
晾晒衣物
D4
2015.2.15
晴
码表：5082～5181
骑行：99公里
路线：阳东～电白岭门镇
费用：早7晚10
总费：106
从开平到恩平到阳东到阳江。
流浪终于在阳西买到海口的大巴票。
终于是个多义词：一方解脱一方摆脱。
两厢都暗自吐气如释重负。
我承认我不是个长情人。
但我长情起来就不是人。
我在远远那里就不是个好人。
都只是个东西。
…
流浪要请吃分手午餐。
我在半推半就里算计接下来的一年时间有可能将无任何收入，小小羞涩里便从了他。
一个分手路口。挥手道别。
差一点要千言万语。
差一点就风起云涌。
都扼杀住了。
转个头便干净利落。
…
有缘相见。
后会无期。
…
我即将回到一个人的骑行。
这种即将的状态我不喜欢。
国道325在眼前笔直的向前，不留任何一点喘息的拐弯曲折。
也好——免得要做无谓缅怀。
很没劲——枯坐路边一个草垛子旁，
望车头上晾挂的牛仔裤，我缅怀我的牛仔裤。
发现屁股蛋上破了个洞——破的极具艺术感及想象空间。
此洞绝非我屁大所致。
三年的裤子——年久失修。
裤脚踩烂可将就，此番破败定是决意要生离了我。
都做罢。
睡意山呼海啸。
锁车意识都没有，蜷草垛子下沉沉睡去。
……
这路长了脚似的骑不完。
比地久天长还要久长。
但是骑完之后要甚么。
……
一个人。突然落寞。
做个饭跟自己玩玩。
生姜蒜头香菇鸡蛋。
柴禾有。火种有。
满世界找石头。
满世界找石头。
一左一右一后。
给我三块石头。
给我三块石头。
石头有病。
我是石头的心。
……
一个小镇上，一个小道里，一个忠烈祠牌坊下扎营。
没有灯光没有星光甚至连黑暗都没有。
忠烈可镇得住小魔小妖，不怕不怕。
22：45，又是睡意张牙舞爪。
帐外，你听，脚步声。
帐外，你听，犬吠声。
帐外，你听，呼吸吐纳声。
……
——电白岭门镇
石头有病，我是石头的心
D5
2015.2.17
阴/晴
码表：5181～5320
骑行：139公里
路线：电白岭门镇～湛江麻章区
费用：午5
总费：111
我一直执拗的认为每个人都在挣扎，幸福，不太幸福的——一种较为不光亮的心理。
吴川大姐跟我同行几分钟时间。她骑一辆电动车。细心透过我的厚厚镜片敏锐得出敏锐问题：什么学历哪所大学。
既然别人如此用心细心。
我当然只有肝胆相照。
本科，广西民族大学。
……
这是一场有分量的谈话。至少我认为两人都不是故作聪明。
……
为什么骑行？
看世界，静自己，写书，我的梦想。
都去了哪？
第一站是成都到拉萨。
不上班费用怎么来？
拉萨回来后存了这次第一阶段的路费。
这次怎么走？
深圳到海南，之后广西，有可能到云南需要停下来打工，攒路费。
这次大概花费多少？
今天第五天共花费106。
……
心存善念之人绝对能够感受对手是否也一样。
大姐提议请我一餐快餐。
我想坚持自己的原则。所以谢绝。
更惊人大姐竟要赠予现金若干以资鼓励。
诚惶诚恐的，绝不能收受。
……
大姐有一娃儿，周岁20，当兵三月，逃返。怕累，目前呆在家里，无目标无志向。
我只听得“逃兵”二字——心里一震。
大姐定要买个茶水，结果茶水是：两罐八宝粥两瓶快线两瓶百岁山。
再拒绝我一定就是那传说中贱人就是矫情。
无以为报。
留了微信号，但愿那小娃儿加我，小小心愿只有一个：看我柔韧坚强天涯游荡，也许有所触动。
……
出发第五天。原来五天的胡子是这样一种长度。
而现在距离海南则是精确的151.2公里。
五天一次澡——不要惦记自己那小小矜持的洁癖。
末路更漫漫。
……
D6
2015.2.18
阴
码表：5320～5469
骑行：149公里
线路：湛江麻章～雷州徐闻
费用：桶面4饼干6泡面4*2.5住店30
总费：161
帐外又是急急的车来车往。
每天营地只敢靠近人类灯火璀璨的路边。
而又心理惧怕人类里潜在的不肯明码标价的贼。
一个美梦噩梦都要暂停几回魂回现实清点身外之物。
……
早醒。
帐顶有摇晃感——眼晕之故——极度渴睡。
距离海口152.1公里，今天有可能上岛。
为了彰显上岛的历史性纪念意义，在加油站厕所里刮胡子刷牙洗脸掏耳朵挖鼻孔，湿了毛巾擦拭肉体局部重要区域，还换了青春朝气速干衣。
施施然一个斯文书生复生。
雷州市区出来后逆风，四面八方的逆。
逆风便罢，竟一路总体上坡——海安港口算处于海平面，而地势走高实为费解——费解便不解。
一路顶风作案，斯文书生斯文扫地。
进得徐闻县城，蠢蠢欲哭，逆风及上坡联手施虐，保得了我修养保不了我伤感。
一挂长长鞭炮垂挂树上，它的一个一个子民欢快爆裂自己，小童手上烟花上天遁地，满街硫磺满街烟雾满街突然静了脚步。
推着车子在凝固了时光的烟雾里蠢蠢欲哭。
过年原来就是鞭炮的自我爆裂及满街硫磺。
逃过一个猪肉欢聚的盛宴，逃不过一张比例模糊的脸。
攀过你的脸，我搁浅，我继续冒险。
11.4公里，是徐闻县城和海安码头，咫尺天涯的距离。
我被困在天黑透的借口里。
住店。
除夕夜。
四包袋装泡面，迎接我的新年。
我认真玩味我的年尾。
等天空寂寞烟火退烧。
D7
2018.2.19
阴
码表：5469—5486
骑行：17公里
路线：徐闻县城—海口
费用：船票42
总费：203
住店竟有飞蚊，一只鼠辈悠悠墙角觅食。
前台讨蚊香。捕鼠器。
“胡说——大深冬的哪来飞蚊。”
“难道我活见鬼——您这都惊蛰了——万物复苏。”
讨凶器未果。
跟飞蚊耳鬓厮磨斗智斗勇到下半夜。
败下阵来，含恨睡去。
鼠兄勤勤恳恳翻箱倒柜误以为年货丰盛。
大失所望下啃床脚拉被角报复。
迷睡里起身撒半地泡面面屑。
我只想睡睡。
别问我睡睡是谁。
……
胎破。
发空间里自嘲求赞，引来猪朋狗友点赞一片。
补着胎补着胎补不好胎只想打胎。
这不是一场笑话，而是一个现实。
我还不会补胎。
……
海安港到海口的五指山号游轮。
甲板上。
一个挣扎不肯衰老女人红唇烈焰，血红指甲，伶仃细脚，比祥林嫂瘦而有，极富视觉冲击性的高跟和臀。
一个茁壮横向成长孩童塞着耳机，将年轻母亲百般含蓄的讨好隔在海对岸。
一对密不透风爱侣企图缠缠绵绵到天涯海角。
我不露痕迹移动屁股，那个地方牛仔裤破有一洞——我觉得它是个万众瞩目的所在。
这是一片海——自己不觉得自己是海的海。
我在海船上。
肉眼平静看众生。
心潮早已荡翻几艘泰坦尼克。
——尽管不知此行意欲何为。
骑过七天奔向一个海港。
出港而不知所往。
原来真的流浪有大把方向。
……
车头上挂未干衣物：袜子魔术头巾牛仔裤平底四角裤。
招摇过市。
这座城市意外之外的干净。
于是心情美丽。
连同那些上串下跳的孤独。
……
一家锁了门的修车库前，一片空地。
几块水泥板砖，枯的椰树叶，不远处草地上滴着水的龙头，一个绝佳的现成营地。
垒灶到生火，弹指一挥间。
酒足饭饱后扮个酒囊饭袋。
行李存放帐篷里，帐里亮手电。摆个空城计。
推单车往街头巷尾巡觅当地美食。
今天大年初一。要对自己好。
放烟花的一家子。
怕烟火的父亲。
儿子手里擎着盛开烟花一朵看我多勇敢。
一旁母亲臂上挂着毛衣静立赏玩。
……
我想回家了。
我是说我的那顶帐篷。 ——海口
D8
2015.2.20
阴
码表：5486—5542
骑行：56公里
路线：海口市区
费用：手抓饼5
总费：208
一片汪洋。
置身汪洋里一片苇叶上。
小小苇叶上几世几轮恩爱情仇死别生离。
对我来说这是一片神奇之地。
……
不知道第一个上来这片岛屿的是哪位前辈。
……
今天要接个小伙伴。在贴吧里死缠烂打，一定要我罩着。
同是过客，倒要接客，想想万般无聊见见机场的高大上，也不损失。应承下来。
……
起床——只是掀帐篷，补胎，理想里补好了，手习惯撕一角验收——那一角对我咧嘴一笑。无奈得连国粹都省了，只有呵呵。
……
离13：50的接机时间尚远，找个景点到此一游下，好吹牛皮。
骑楼小吃街，是各类文艺小逼必到的。
进场收单车保管费。
一小哥屁颠来。
“你停车吗？”
“单车还收费？”
“两元。”
决定调戏他。
“单车放你这安全？”
“你推到那我给你看着”
“我这一左一右两个驮包的空虚寂寞你可守得好？”
“守得好守得好”
去球。
对这么一个认真忠于职守的小哥抱以温暖破碎的笑。
掉转身。
……
在深圳没有去过深大。海大就不远处，去补个遗憾。
几番绕行。
在校门前畏缩不敢上前——自觉自己造型过于夺目。
一处湖边，一个油腻大排档，几张散乱饭桌，积的尘可以埋葬建校以来所有学生恋人之间的悲欢离合。
一个牌子上书：湖畔碗约。
想婉约派李清照见到此碗，定吐几碗老血。
……
时间差不多，接机去了。
距离机场24公里，一个小时搞掂。
各种绕机场外围，不得入门法。
自己太过刘姥姥了。
决定以后没事多来接几次机。
……
李申是个话痨。
第一印象。
而话又说的慢条斯理——北方人的习惯，十匹战马后面追着也要一字一顿抑扬顿挫字正腔圆说完。
可我听的心急。
富二代。
第二印象——第六感觉。
……
多一个人，不止多双筷子那么简单：
水是最大问题。而目前只有一个4.5升水瓶，我一个人洗脸尚只能淋个毛巾。
不管怎么说。
埋锅造饭吧。
营地是一处革命烈士陵园——偏爱烈士，可以镇妖魔。
第一眼看到便爱上，深深爱上——比之任何热恋中之情感更强烈。
李申骑过几百米而未觉——如此风水宝地！
对称凉亭，几进院落，一个宽大经堂。古朴石碑，早春里嫩草。蛙叫虫鸣，齐肩围墙，海风自由进出门庭……
多煮一杯米。
多撕一包萝卜干。
多洗一次锅。
多刷一遍碗。
嗯。
白米饭多好吃。
我昨晚还有两根腊肠，被我吃光了。哈哈。
然后，沉默。
因为天气被两人聊过。
只剩辽阔夜空，没有星星可谈。
老天是个明白人：两个臭男人的夜晚不可以太浪漫。
夜风转凉。
早早进帐。
一起混帐。
好在二人帐。
你单车没锁？
要锁吗？
那不锁吧？
要不两车锁一起？
这会不会不厚道——小偷要一次扛
俩？
那好吧，做人要厚道。
最后都懒得起来锁车。
百年修得同船度。
千年修得共枕眠。
……
两人无枕。
沉沉入眠。
接到李申
凉亭下扎营
榨菜下饭
D9
2015.2.21
晴
总程：5542—5608 骑行：66公里
路线：海口—文昌东郊椰林
费用：38（米酱油面大豆花生）
总费：246
历尽千山万水登上一颗椰子树。
地球上万千个小鬼在屁股下拖拉硬拽：大王，别死！大王，别上吊。
于是大王只好往下掉。
当时那颗椰子离我左手只有零点零零一公分。
当时全身力气用在克服地球引力及与椰子吹胡子瞪眼这两件事情上。
结果这两件事都惨败。
这是第二次试图摘椰子。
第一次给一老者指桑骂槐，灰溜溜离场。
第三次终于踮起脚尖即可。
喝不完兜着走。
两人灌了半瓶怡宝。
飘然而去。
……
椰汁甚么味道？
不好说。
路边偷摘椰子甚么感觉？
妙不可言。
……
文昌东郊椰林风景区，无臆想中的好，简直算失望，沙滩里腐坏的椰子叶，残花败柳，人类食品废弃物，日光灯管。
天上密云层叠。
海面雾茫茫。
别说日落，明天的日出亦无望。
身上臭汗，三天未洗，头发里油腻得能让跳蚤找不到回家的路。
没有淡水。两人各摇自己水杯——不够一锅饭的量。
打椰汁的主意——耶果同样不好摘。
心下烦躁。
一个声音问自己：住店吧！
另一个声音即跳出来反对。
决定走出去三公里之外讨水。
倔脾气上来了我就不信这么些屁困难能难得倒我。
……
往椰林里返回，情绪怏怏，像个婚姻不和谐的新寡妇。
走出百来米有岔路左进深林，谨小慎微，发现一个木屋。蹑手蹑脚移近。
一个院子，铁丝网围栏，一个手摇压水井，竹竿上晾三两衣物……
铁丝网门从里面，用一根锈铁线扣住，算是锁了门。
解开铁线，进门。
一路畅通。
压井接水。
出院门。回望这悠悠无人之境。
一切都感觉梦游。
……
跟李申：
那是一个无人院子，吃完饭我想洗澡去——如果还没人回来的话。
……
饭里加了把花生米，五味人生多了另一味。
吃完饭两人各玩手机。信号藕断丝连。
一堆旺火，不断往里加柴。
制造人为温暖。
……
决定还是冒险去冲澡刷牙洗脸。
策略是：派一个人先死，另一个人完成埋葬的义务。
先死的是我。
一只狗在檐下慵懒的存在着，似回味初恋。
“…丢丢…丢丢…”我总这么唤天下所有的狗。
狗无反应——想是深陷回忆无法自拔。
回来跟李申报告说：无人，有狗，此狗失恋期，不闻不问人事。
……
二人偷偷摸摸。
李申刷牙洗脸，不敢洗头。
我说我要洗澡。
“那你脱光嘛。”
轮到他打手电筒。
“光？不习惯撒”
“澡堂不都光吗？”
“我们没澡堂的。”
“喔。”
“你扔火腿啊——狗见人比自己还狗胆包天会翻脸的……”
“丢丢…过来…摸摸…”
两人一通不偷鸡只摸狗后，竟完成一系列复杂的清扫肉体垃圾工作。
神清气爽回海滩营地。
……
李申去飞翔。
我添柴火。
一束强光海滩上由远及近。
就这样认识文昌阿姨。
——我们偷水的木屋主人。
阿姨及阿叔刚外出晚归。
说沙滩上风大潮湿，可以到木屋下扎营。
跟李申彼此眼神交换，都不愿挪窝。
实在敌不过沙滩里满地飞窜的虫子。
二人一人一角像抬个花轿抬起帐篷步步为营，搬到阿姨的木屋前，椰林里，再把车子也推到阿姨地盘上。
望望吃完没洗的锅碗瓢盆没收拾的酱米盐油。
懒得动，原把它们留沙滩上。
“会不会有人拿走？”
“爱拿拿呗——一个破锅。”
——文昌东郊椰林风景区
李申捅椰子
D10
2015.2.22
多云
总程：5608—5682 骑行：74公里
路线：文昌东郊椰林—琼海市
费用：水3炒饭7
总费：256
李申呓语：下雨了。
嗯。翻个身我继续睡。
下雨了。
你是不是说的梦话？
我清醒的问他。
没有。
我伸手摸了摸帐外——露水滴帐上，嘀嗒似雨声。
看时间6：37。坐起。
一件七分裤一件速干衣上沙滩去猫日出。
浓雾。
文昌阿姨在沙滩上拾捡椰子。
“吃过的椰子……还……有用吗？”
“肉喂鸡吃，壳……”
“壳还能卖钱？”
“3毛一个”
“哦。”
……
“啊……”然后我惊声尖叫。
我的锅呢！
谁拿了我的锅！
阿姨说会不会捡垃圾的拿了，到前头看看去。
我赶紧跑前头去，前头有一大哥在晃悠。
我说我的锅呢——有没有看见谁拿了我的锅……
大哥义正严辞道：我没拿你的锅。是不是捡垃圾的拿了。
谁是捡垃圾的？
我带你去问问。
大哥摩托车载上我奔向日出方向，遇到一人。
一番巧言令色问询。他清白无辜。
大哥摩托车载上我又奔向日落方向。又只遇一人。
又一番巧言令色问询，又清白无辜。
这一大早挂个短裤海滩上兜风，对衬着失窃的酱米盐面锅碗瓢盆，一种新奇的兴奋，失落的豁达，被动的慷慨，无以言表。
……
阿姨在木屋前敲敲打打椰果。
我蹲一旁。做出一个勤奋好学的三好学生表象。
“这一整颗你砍成片了收的人能知道它……多少是一整个果……吗？三毛钱……”
“收多了，他们能知道。”
“噢。”
“…你到阿姨屋里看有没有捡了你……锅……”
“啊不……用……一个锅而已。”
……
“到阿姨家吃饭……好不好……杀鸡吃。”
“这……好——啊。”
回帐篷里对李申，急切的，两眼放光的，机密的：阿姨请我们去她家吃饭，杀鸡，文昌鸡，去吧。
我俩眼里脑里嘴里已经全是丰盛本地特色佳肴。
木屋是阿姨用来养鸡，顺便夜里上海滩拾垃圾，一夜里要起两三次，上游海水顺下来可卖的东西不少。但夜起三次依然艰辛。
阿姨家今年在村里老宅新盖砖房。阿叔今年身体差了，不再出海。
出海！
一叶扁舟，竹编斗笠，渔火，海风里飘摇……
我来晚了一年！
……
阿姨在剖洗一种鱼，手上黑的像小学生玩的墨水。
阿姨说普通话不会讲。
“这么黑……像墨……水——墨鱼？”
阿叔说对了，我们叫乌贼。遇敌放黑屁。
哈哈哈哈……我有点得意忘形。这就是课本里的乌贼！百闻不如一见。念个甚么破书，不如出海长见识。
昨晚那只被我们火腿收买的狗，此刻狗眼迷离，但洞悉一切。
……
即将回新家。一个电话来有人买5只鸡。
好吧。烧水杀鸡拔毛，阿姨女儿儿子儿媳妇都过来帮忙。
我负责添柴，又一起拔了半只鸡毛，想对得起接下来将要吃的鸡肉了。
李申在玩手机——这富二代。
……
回到新家，又是一通忙，这回厨里帮不上，只给阿姨拿个菜刀，递菜篮子，传菜进厨……我还是闲得坐立不是。
阿姨弟媳一家过来拜年。
儿媳妇问你们饿的话先煮些菜吃，没关系的。
我们说不饿。
……
又过去好久，早上就在我们眼里脑里嘴里蒸煮好了的文昌鸡此刻未闻鸡香。
女儿问要不你们赶时间就先吃没关系的——也快好了。
我们说不赶时间。
……
两人蹩回客厅，剥糖吃茶，津津有味的，心不在焉的看新版小笼包，更饿，更契而不舍的等。
……
李申完全不谙人情。
我更算不上多世故。
两人决定给阿姨孙子100红包。
……
终于开饭了。
好不容易大餐吃完了。
……
年度演技大比拼时刻到了。
阿姨一家差不多十号人对付我一个，推搡扯拉赶……我必须败北。
之前自信凭我本色出演再加偶像
潜在元素，红包可以轻松送出。
唉——愧对这张脸。
……
路上问李申：
“你饱吗”
“饱啊，乌贼好吃。”
“我好像还可以塞几块鸡肉……刚没敢多吃……不是不好意思……怕前几天一直空的胃，受不了大鱼大肉……好想回去打包几个……”
“接下来我们去哪？”我问。不知道一向精密算计的自己怎么了。
丢锅事件和阿姨一家的热情，两种心情冲撞。竟有失控感。
“琼海。”
“71公里——4小时能赶到吗？”
“我不想骑了。”
“我也是。”
……
二人没有耍赖对象。
只好骑。
……
今天必须住店。我可以撑到三亚湖北佬住宿再冲澡。
但李申昨晚没有冲澡，跟我一起三天还共睡一个帐篷，心下实为不忍。
“你住店吧，我露营，第二天汇合”这话几次到唇边又给生吞活剥下去。
住店——事态已有些偏离我的轨道。
在李申，他是游山玩水。
在我，是什么说不清。但我必须省。
不能委屈他，也不能颠覆我原则——一个办法：分开旅行。
这是个危险信号。
……
又一想李申是个好孩子，跟我受苦这几日，于长长人生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我喜欢一个人。
我喜欢一个人。
……
阿姨的文昌鸡屋
带我海滩上兜风的摩托大哥
乌贼
文昌鸡
D11
2015.2.23
晴朗
总程：5682— 5736 骑行：54公里
路线：琼海—山根镇
费用：早22.5菠萝10酸粉6锅60光头15鸡仔饼16水8.5烟火机12米5
总费： 411
离三亚近到可以听得打呼声。
所以放肆听歌。
离分离已过500米。
所以需要听歌。
天气很好，白花花的。
后来我才发现好天气不仅适于分离，更适于伤感。
所以我像个小王子一样忧伤。
……
买两个菠萝，一口气吃下，不知酸甜。
一公里之前，刚吃过李申给的半个。
……
买碗陵水酸粉，添两勺辣椒……胃里辣疼。
……
推车，绕过半个市场，重新买一个高压锅。
买二斤米。
买4.5升桶装水。
买个饭勺。
阳光很好，为什么我觉得阳光里全是伤感——离一步变悲伤的伤感。
……
买包烟。
买斤鸡仔饼。
买盒火柴。
剪光头发。
阳光很好，为什么我觉得阳光里全是裂变繁殖的悲伤。
……
一切都在失控之外。
包括不易控制的钱财和极易控制的情感。
……
李申买票进博鳌亚洲论坛永久会址。
我向万宁市。
我们分道扬镳。
十一天第二次分离。
……
需要听歌。
慢慢慢慢我可以更顽强。
——山根镇
间图书馆D12
2015.2.24
总程：5736—5820 骑行：84
路线：山根镇～万宁～神州半岛～石梅湾～日月湾～铜岭村
费用：碗勺子筷子8罐头19
总费：438
盖到第一个意义重大的毫无意义的邮戳。
云缝里漏下人间的阳光，白花花的让人莫名伤感。
一个人转完小半个市场。
在风口里抽支烟。
有一个牌子叫好日子的烟，一放好多年。
行政工商管理局门口扎营，非理想之地。
犯懒。
慵懒。
有可能似乎也是失落。失落甚么，你莫企图问我。
……
给母亲电话。只报平安。
给母亲谎话。只对最亲爱人谎话。
……
夜里妖风四起。
二根帐杆齐齐折断。
翻个疲惫的肉身以及灵魂，继续睡。
……
万宁很多海湾。
要看穿很多海湾。
选择走浮尘乡道。
脚掌小腿大腿以及大腿内侧大面积晒伤。
深圳晒伤过，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火辣辣的腿倒痛的酸爽。
不喜欢也不拒绝伤口：这是作为一个活人清醒的标志。
像我的坚持，无尽孤独无尽无助。
但这样才构成我。
……
神州半岛下来，脚下全程在修土路。
头顶上太阳热情似火。
而我维持着自己一贯翻滚的冷漠。
……
石梅湾上再见李申。
他车子横向路嘴边。
捆捆绑绑他那为数不多而一直捆绑不好的行李。
没有打招呼，只是傻笑。仿佛天地里只有两个我们，无需招呼。
你！他说。
嗯。我说。
你剪头发了。
光头。我再赧然一笑。
原来一夜出家竟可似我这般。
只是小屁孩不会懂得大人事。
然后，我只剩智慧的笑。
……
见水必下。尽管二月底的海水些些冰冷。
天津的李申犹豫不敢。
甚是娇弱。
……
日月湾出来走错乡道。一个前无去路之所。
近19时，李申要上高速直达三亚。
路上哧溜而过的车，一声呼啸，开不出花朵。
想想未完成遗愿。不从他。
原路返回。
进另一乡道。天就黑了。
算算手电筒死撑二小时。
竟要翻道山路。
关掉手电。
就着初六弯弯月牙返照之光。
推车上上下下迤逦前行。
这意境美和宁静到可以谈理想聊人生。
然而两厢无话，一个只顾数星星一个数月亮。
星星灰银色。
月亮苍老了。
你的爱人呢。
……
二人在山腰上零落的堂皇一处灯光里，停滞不前。贪婪吸吮。
灯光下那边宅院里。
三两男人吃酒。
妇女洗衣吹发。
小童叽叽喳喳玩耍。
李申以为是私人会所。
我以为政府办公机构。
二人震慑不敢上前借营地。
……
抵不住空胃山响。李申畏畏缩缩前去，然后跟一个阿姐走到铁门口，说进来吃个便饭来来来大晚上的。
我笑着进铁门笑着坐下笑着拿起碗筷笑着吃菜笑着喝茶……
出了笑。
我好像应该可以有别的表情。
但我记得好像我没有。
……
这是一个私人宅院。
泳池，二层阁楼，灯笼，草坪，停车场……温暖以及爱情和别的……
目前第一次对场景描写词穷。
词穷是因为震慑。
原谅我词穷。
我想我能做的只有笑着。
谢谢了。
打扰了。
再见了。
我想我最终应该大概也算无失礼。
……
吃饱出来。继续推车上山坡。
还有月光——月光目前总还算是公有的。
……
月亮将我二人引致一所在建空房。
扎断了帐杆的帐篷，竞可以扎得起来。
没有刷牙洗脸手脚。
躺下来，累的感觉欠了几世几劫的债。
22：39。山岭。你好。晚安。
半山一一处人家，蹭了吃喝
帐杆再断
D13
2015.2.25
晴
总程：5820—5928 骑行：108公里
路线：铜岭村～三亚
费用：菠萝5酸粉14
总费：457
帐杆从裂缝处再此折断。
起来收拾，肚子饿的响。怀念昨晚矫情不吃的肥黄鸡皮。
骑上车即上坡。心里拿这路与318切块横竖对比，哪块更二B，结论永远是走过的都不过尔尔，脚下才是真正具象的艰难。
这一片山岭土坡是为农场，但理想里的瓜果野味全无踪迹。
……
在南海边画了一天半个圆，再回到G223，G223是条冷清寂寞国道。弯弯绕绕，终达三亚。
距离三亚104公里。告诉湖北佬19点到。可把大年初一准备好的猪蹄端出热热。
……
寂寞公路寂寞单车寂廖二人。
太阳烧完自己之前要烧死万物。
我被烧死之前要赶到三亚托孤。
湖北佬在千古情。
千古情在亚龙湾之后。
路过亚龙湾欲停宿——亚龙湾是个美不胜收的名字，你不觉得吗——但是我没有。
……
湖北佬在三亚误人子弟。竟可以住这么好的房。我在干瘪的开玩笑。
15楼阳台上，风吹将来，摇摇欲坠的质感。
找一把无靠椅塑料凳靠一角墙角。
冷静的看楼下眼里灯火通明的半个城。
对它一无所知。
突然也不想有所知。
……
掐指一算，与湖北佬7年未见。
7年。
有很多种痒。
……
拈花一笑过。
木鱼不敲了。
……
三亚2W一平米的房。
我接下来的三晚将要花费420W。
抽一支三天前的烟。差点栽下去。
晕眩。
D14
2015.2.26
大晴
总程：5928—5962 骑行：34公里
路线：三亚（鹿回头、大东海、凤凰岛、三亚湾）
费用：鸡蛋猪肉西红柿紫菜青瓜20
总费：477
做个早饭。
搜索枯肠得一失传菜谱。
陪着翼翼小心，猪肉炒青瓜。
伺候别人不同于糊弄自己。
炒好菜后要开心——远远当年授予的秘诀，如今烟荒废。
菜盘子中央栽出一块空地就是么？……
饭熟菜不咸。即是功德。
……
然后出发。没有目的地。
鹿回头能看见全三亚，如果你觉得是就是。
大东海水不及日月湾，简直算脏。
惯性要下水，让浪将你打翻，这是一个老男人回光返照扮顽童的机会。
直线苍老的大道上喘个吸也是赚的。
……
打伞遮脸晒日光浴的焦黄肤色男子。
太极拳里糅合瑜伽功的扭臂舞臀男子。
两手两脚细软得可以折蝴蝶结的东北口音娃子。
……
嗑着瓜子的李申与我。
吹着海风晒紫外线的李申与我。
右手手机左手孤寂。
两个世界。
瓜子皮吐在同一个世界里。
一种淡水叫君子之交。
……
“还去不去亚龙湾？”
“倒骑24公里？”
“嗯。”
“一定要去？”
“嗯。”
“明天。”
“好。”
……
凤凰岛到三亚湾长长长长的沙滩海岸。
足以囊括消解一切遐想和挑剔。
但亚龙湾就是亚龙湾。
独一无二。
只是需要到来和看看。
心结或情结。
……
太阳终有一回是没入了海里。
美不胜收的沉没。
但再美也须得孤独来衬托。
比如我。
——三亚
D15
2015.2.27
晴
总程：5962— 6009 骑行：47公里
路线：三亚（亚龙湾）
费用：8
总费：485
亚龙湾。
基于对一个名称如此那般耿耿于怀。
再说也不过尔尔实在是对自己背叛。
李申买票进热带天堂森林。
我选择免费的海滩。
这一路上只预留两张票：月牙泉——好似也可以逃。德格印经院——好似也可用本色演技感动老喇嘛放行。
亚龙湾海滩上用绳子拉起围栏，扎草亭，亭下两张躺椅。
这是各家酒店的圈地运动。
我把单车靠一个墙面。
脱衣。摘眼镜。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藏好手机钱财。
小心翼翼不越私人地界下水。
好在海水跟苍井空一样暂时也还是大家的。
海水……呵呵……但他这么空洞。
……
草亭主人说我单车正在一寸一寸压坏沙地上他那正在一寸一寸死去的绿葛藤。
诚意道歉后我需要换个地盘。
太阳真大啊。
我总结过大太阳明晃晃的阳光适合忧伤。
但这刻无任何感官刺激。
只道甚么没有一处荒地来容我肉身。
只道李申甚么还未下山来。
……
找了一棵沙地以外的槟榔树。
停住。
下了四次海。
嗑完两袋瓜子。
看完一部尘埃落定。
……
给李申电话，无电关机。
……
继续一个人。
17点以后的亚龙湾海浪转大。
把自己横于风口浪尖上沉浮。
咯咯的笑。
——这一点上终于可以找得到坚持一见此湾的理由。
……
要看日落，去三亚湾。
要看日出，去东方渔港。
亚龙湾只是一个美丽名称。
……
此后，甚么都不会再有。
像某某某。
——三亚
湖北佬的家
D16
2015.2.28
晴
总程：6009—6067 骑行：58公里
路线：三亚～天涯海角～南山～崖州
费用：帐杆35话费50（在线支付）米大豆花生米16馒头4
总费： 595
出巷口一个微型路口。与李申失散。
冥冥中天涯海角不能同性同行。
我们分开旅行。
约好天涯海角会面。
天涯海角——多少爱侣一起走过了也要失散。
我用16天时间来也许你几个小时就能飞到。
我在门外伸长脖子看不见世界尽头那两块人类仿制石头。
所以不得感慨唏嘘情绪翻涌。
门外左边一个龙头，直接饮用和免费的自来水。
我挤压一个小时灌下半壶。
等不来李申。
决定分开旅行。
还有两三天即走完所谓的环岛路线。
不防提前说再见。
……
继续一个人。
南海观音静立南山寺里。
依然没有余额买票。
慈眉善目的你。
低眉顺眼的你。
高大石像拈花带笑静默无言。
听众生誓言甜言谎言流言闭目敷衍。
彼此有压力彼此有怨念彼此有困局。
彼此有抱憾彼此也有恨彼此也有病。
烧香虔诚等甚么高人指点。
……
清丽梵音只在那刻心生世事无限美好。
……
继续一个人。
国道225继续冷清。
继续前行。
在三亚无所事事二天之后。
一切都在继续。
东郊椰林阿姨继续每天夜起到海滩上喂鸡捡椰果。
铜岭山上私宅院子路灯继续每晚发光照亮稀落路人。
都在继续。
逛完同一条街。
要回到两个世界。
……
但帐篷赏脸扎得起来。
但西边山头落阳完美。
扔下帐子我正襟危坐。
夕阳对一往情深孤寂的我，无可奈何。
——G225镇海村鱼塘边
D17
2015.3.1
晴
总程：6067—6081 骑行：14公里
路线：崖州—龙栖湾
费用：米粉6
总费：601
被月亮诱惑，翻身烧一支烟火。
塘里青蛙呱呱欢叫卿卿我我。
其实是因为月亮寂寞，如夜半清醒的我。
将烟与月亮对比研究谁更明亮，结果最明亮的是我的孤单。
……
月色太美了。
塘不是荷塘。
月色太美了。
……
我径起帐，塘边上撒泡尿，照照自己朦胧脸庞，整片青蛙家族顿时万马齐喑。
……
赏脸支撑起前半晚的断帐杆，半夜里一厉声，在空旷里晴天霹雳，又是一夜断肠。
习惯了，翻个身，继续装睡。
……
骑14公里来到一片无名海滩。
滩上无游人，几个垂钓客，一位翻书老者，海只有海自己的声音。
自然也无人下海。
但我是要脱光的。在浅滩上跟自己玩双手互搏，挖沙坑埋葬自己。
几乎可算无人的这一片海，让我一往情深。
雨蒙蒙情深深。
我在这无名海滩一个人玩了多久。
还要玩多久。
我简直要不知道。
直到出海的一家渔船归来。
石斑鱼60石头鱼40一斤。
提醒我我自己饿了这件事情。
正午的阳光里垒灶做饭还是略略羞涩。
但不忘远见的加了杯米，带上晚餐就有了。
然后继续玩海。
……
一条在修的碎石路修进海的内部。
不算路的路基土石方上零星三两无聊钓客。
我走向路的尽头，海的内部，亦步亦趋。
有浪打来，有那几刻仿佛要将我吞没。
我走向世界尽头，宁静祥和。
有浪打来，有那几刻心甘情愿让他吞没。
……
太阳还有几个公里数下落。
海的那一边是个甚么。
回头是岸。
我知道回头是岸。
我知道今日有落日，没有夕阳。
我知道世间有苦海，没有彼岸。
……
我的车头挂有一碗午间剩饭。
我骑了14公里在一处海滩搁浅。
我一个人，椰树下躺椅上，听海。
我一个人听得见听不懂海的声音。
——龙栖湾
重新买锅D18
2045.3.2
晴
总程：6081—6171 骑行：90公里
路线：三亚龙栖湾—东方新龙镇
费用：豆浆油条3冰淇凌5鸡肉11木瓜2红萝卜2
总费：624
我买个胡萝卜。
他们花着老眼总是问我同一个问题，接着刹不住车惯性的赞我溃逃勇气。
我揉搓着无水洗的脸和眼诚恳敷衍。
怪我将锅倒扣货架行李上过于耀眼。
……
我枯坐田埂上看拔秧人的快乐。
看见小时候的自己，在水田里左右跳脚拔捉蚂蝗。
你知道吗蚂蝗，那一样软体无骨物质，像思念一样可以悄无声息蚀骨。
有的稻禾返青了。
我在田埂上烧了支烟，抽到烟屁股，这是一个危险信号。
破破的朝阳上来的时候，我拍拍身上行者衣钵，抖落一地的孤独症患者。
一下，刹那，我害怕。
害怕收获季节农田里长出一地橙黄寂寞。
……
所以太阳不肯放过我。
覆盖我。灼烧我。企图穿透我。
他可能想要我阳光点——这老不死的太阳。
他烧得痛我发肤照不亮我忧伤内部。
吃下五根冰棍胃里零度寒冷。
……
一家建好未入住的平房前，又是一口手摇水井。
卸下行李砌灶拿锅淘米生火。
系列动作臻于完美。
敲碗扒饭当儿偶遇二个广西骑友。
招呼问候。
微笑道别。
喜欢这样干净利落。
夜晚会面白天再见才没有弱点。
……
分开三天后的李申与我有弱点。
他重叫我等他。我就等着。
分开是因为收费的地方我都没有预算门票。只选免费海滩。
而他每处景点都要力争到此一游。
我决定破个荤戒，炖猪蹄或排骨汤。
年后初十的小镇小菜市场，早早收场。
半只鸡的一半，两个人的丰盛晚餐。
扎营在一座桥头废弃砖瓦空房间。
第一次不在旷野。
第一次发现自己隐隐约约的探头探脑的空间压迫症要犯。
这废弃空房……你怕不怕？李申摇头。
我一生火窜出好多壁虎。李申说他不怕动物。他怕旷野。
我摇头：我怕无骨小动物，瓦片里会不会有蜈蚣？
他认真打亮手电筒认真一番打量：没……有……吧！
……
22：50，月亮正在脑门顶上。
我立门前。
帐里李申鼾声正酣。
——东方市新龙镇
D19
2015.3.3
晴
总程：6171—6206 骑行：35公里
路线：东方新龙镇～鱼鳞州风景区
费用：哈密瓜4
总费：628
李申半夜起来捉蚊子。他表示很无奈，蚊子总是能进帐来，蚊子总是不咬我。或者蚊子咬我了而我总是不觉得。
我也很无奈，李申只带有防潮垫和睡袋，他说他帐篷借给朋友环青海湖时大雨被淹——不是朋友被淹是帐篷被淹。
所以从接他那天起我俩臭男人就一起混帐。
第二天他果断把防潮垫邮回家，因为我有，而睡袋只能一人一个。他表示对摊开后的睡袋无法再装回包装袋也很无奈。第一回我给他装了。这是一个危险开头，因为他赖上了。之后全是我装两个人的睡袋。他真正做到拎包入住打包走人的洒脱。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李申就是这么个李申。
……
昨晚的营地虽无期待中的蜈蚣精骚扰，仍阴气过重。早起发现后轮外胎爬上五六七八九十个蒺藜。一拔，内胎泄气。换好。很智慧的把行李单车扛上国道再装。装好，习惯性捏前轮，前轮早跟后轮夜里双双私奔。我怎么就不能习惯性的装好行李之前捏呢！
拆前轮，补胎。车子翻倒下路基。扶起，装上前轮。装好行李。捏捏后轮。一个蒺藜对我咧嘴嫣然一笑。我差点晕过去。
让李申先走，他五号机票，剩两天赶260多公里到海口也是一番人生。
百步之内三次扎胎。说出去还怎么混江湖。
跟胎们拧上了。徐闻那晚发过毒誓补不好胎则不出岛。
慢慢来，我流浪我又不赶时光。
……
需要一个水盆。
推车路过陆川补胎。
那位精于算计的自己复活：补1内胎3元3条得9，9元可买12元一斤的猪肉0.75斤。
当然决定自己补。
塞耳机听歌，盘下腿来慢摸。一切为了猪肉。
13点修好，借水盆的主人邀请跟她们吃个便饭。
我摸摸肚子想想底线说不饿谢谢刚吃过早餐。
……
追不上李申，便不追了。反正见面也是为了道别。
进入儋州市后将不会再沿海。东方市是最后一个有免费海滩的地方。
我要找东方渔港。
虽然东方渔港里当然不是有个东方不败。
虽然它极有可能与亚龙湾一样浪得虚名。
我只是没事干转转。
转进鱼鳞州风景区。
一座灯塔，弥补未见南山海上观音的遗憾。
塔下一院子，仔细观察或可讨水借营地。
院子只是一窝飞禽走狗。
院子过去赫然一寺。寺门上书“衣冠不整者免入”。
瞧瞧摸摸闻闻自己，只够格踏半只脚。
回头。
往沙滩上等骄阳变夕阳。
后来证明不是每个夕阳都美。因为人物不够。
……
一个4块钱的哈密瓜当晚餐。
明天能到儋州吧。
到了儋州又如何。
五天不换不洗是上限。
大限到了又如何。
——东方市
这小屋扎死了，补了好几个胎D20
2015.3.4
晴
总程：6206—6296 骑行：90公里
路线：鱼鳞州风景区～G225可立村
费用：油醋酱辣20黄瓜2.5水1雪糕4黄瓜辣椒5.5面条6鲜橙多8
总费： 675
早起，前轮缺气，还是补不好胎。后轮无碍。拐一边街去打水，行李全留扎营地——还是大意或懒。
煮饭时换胎。第一次早上煮米饭。配上绝配榨菜胃口全无。
流浪提醒过东方市出来到儋州路很别扭。
所以早早出发。
上上下下的路的确别扭，频率繁乱。但路面干净平整，算得上衣冠楚楚衣冠禽兽楷模。
没有骂咧，骑不了就推，推累则坐，反正不是318。
3月份海南的阳光已经很毒。早春里可以中暑。
吃下六根雪糕，中另一种毒。
吃下六根雪糕后的胃和嘴，一个全是水一个干渴。
三亚出来后即是所谓环岛西线。西者，某种意义上即是不太发达之意。
经常十几二十公里无人家，上坡下坡，路边木薯橡胶树甘蔗不一而足，皆是农场。
对着一路甘蔗地垂涎欲滴。走进蔗田望了望去路来路，跳荡热气流的路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伸手，握到蔗杆，劲在腕上——问自己这一手真要折下去么？到那样时候了么？
吞一大块口水，放手。改去飞翔。
怏怏推车。大渴。六根雪糕的后遗症是行事当时快感事后喉咙烧干。
昏昏欲睡花眼里发现路基下静躺甘蔗一支。
无比美丽的一支甘蔗。
充满各种味觉想象的一支甘蔗。
迅疾捡起。
咬下去。
整个世界很甜蜜。
…
一个小菜场。
买油酱醋辣，黄瓜一个，卸锅。翻出姜蒜。
且看我生拍黄瓜。
闲得鱼们要互相早恋的卖鱼阿姨啧啧称赞。
我邀她尝尝。
她邀我吃她带的干肉炒野生番茄。
野生番茄！
整个世界很美丽。
…
路边推车时遇放学回家的学生。
你们放学啦？
是啦。
你们上几年级啦？
三年级…我二…她四年级…咯咯嘻嘻嘎嘎…
你们家离学校多远？
顽娃遥指木棉村。
你们家种甘蔗不？
摇头。
我快渴死啦。
一人翻书包举出瓶水，郑重其事倒一杯递我。没有犹豫一饮而尽。
整个世界辣么清爽。
我走啦！谢谢你的水。
再见…再见…再见…
…
进儋州地界。暮色渐厚，山岚起。
G225边上一户人家，一男子在停靠摩托车。
推车上前试问。
可不可空地上扎营过一晚。
大哥热络。表示可以住茅屋蓬下。来过骑行者的，喏…他们就睡过这。
大哥拿凳，点蚊香，烧茶。喝水牛饮似我于极度干渴时期，品起茶来，只剩人模狗样！
白米饭。稀粥。油麦菜。莴苣。腌制毛笋。
简朴而极致的晚餐。在清贫岁月里拖着厚重的分量。
吃过饭。屋后菜地一个贮水缸。可以冲凉。
桶里舀几瓢水，虔诚擦洗这肉身。
里里外外擦洗，仿如一种宗教仪式。
五天，一次冲澡，一次换洗衣物。
你看我浪迹天涯自在潇洒。请你相信每个人都在挣扎。
我的至痛至痒在你眼里也许无关痛痒。
反之亦然。
重新审视这一远行初衷，更加坚定：不做过客。不做吃货。只做看客。
感受我们单个个体的那些无关痛痒。
——G225可立村
D21
2015.3.5
晴
总程：6296—6418 骑行：122公里
路线：G225可立村—澄迈金山寺
费用：回锅肉28
总费： 703
坐帐蓬里剥腿上脱皮前夕起的水泡，一块一块撕扯下来，绵连不绝。表象死皮算不得伤口，心上才有伤口。
破了洞的牛仔裤无法忍受接连五天出勤，自行从洞口向两边开裂。
好！我就扔了干净。
自此，三条牛仔裤扔完，剩二件七分裤。
露着毛茸茸大腿招摇过市。
临行，大哥塞来二个苹果。营养不良似我。但如此这般的珍贵。托于掌上，有如拖着个九代单传之孤。
……
我不承认自己属于任何户外类型。我只是想骑着不太破的车子看这个还不太破的人世。
所以我没有dao，一枚剃须刀片可刮胡子可划损手腕。也可非法炮制一碗生拍黄瓜。
取酱醋适量勾兑，加油，削姜片蒜片，往死里加辣椒。搅。削黄瓜。薄厚各人喜好而定。腌制5～10分钟。可口美味即成。
黄瓜吃光，汁可下面。此法绝对祖传。
海南风大。野外生火同样需要技巧。枯树叶不易引燃。可将兜里手纸代替。手纸代树叶，也即树叶代手纸。此法各中精髓及变通妙用，不可言传。
……
口渴。呼出之气可液化成燃料用。忽见百里之外檐下一滴水龙头。惊异自己高度近视的眼何以这般看透。
疾步上前打水，摇井旁上一娃哇一声哭起。
尴尬顿悟，戴着魔术头巾的自己是怪叔叔一枚。
娃儿不哭，乖。
……
越往儋州界内，越是大片橡胶树农场。意味着路上将不再有掉落的免费的甜蜜的甘蔗——有那么一刻感觉这个社会非新闻里的那么和谐。
遥远的中午吃过的生拍黄瓜汁面，味虽美，却不如压缩饼干经饿。
辘辘饥肠，嗷嗷待哺。载不动车轮。
停下。推车。喝口清水。
一辆蔗车隆隆驶过，成心的担心祈祷它平安侧滑，掉下一支半截。
这路修的上上下下，昨天已骂过它衣冠禽兽。今天实在懒于费劲造新骂词，因为它依然衣冠楚楚衣冠禽兽。所以我也只好依然国骂。
李申在前头开路的这两天，不忘回报儋州人民公园可露营，金山寺免费比收费寺庙好。
好个金山寺。
此金山非彼金山。
依然勾起好感。
但好感敌不过饥肠，想象着驮包里的面条自动煮熟，面上两个一公一母鸡蛋，鸡蛋旁三根朝天椒，朝天椒过去是火腿，火腿之下最好一片油麦菜叶……这样画饼充饥一番，脚下来劲，冲过路面掉落的甘蔗而未觉。
甘蔗！
路面上一小捆掉落甘蔗。拖回路边，吞咽口水，摩拳擦掌，花姑娘的……
吃不完兜着走……选个大饱满型，鸡蛋里挑骨头原来这么快感高潮。
……
金山寺依然还在遥远的24公里之外。
天黑前要赶到一个与充满烂漫神话传说毫无关系的寺庙，心急路愈远。
顶不住饿，大小肠子要打蝴蝶结，路边吃个小炒，28元的回锅肉。觉得我和回锅肉都很不要脸。
想着家里鸡鸭年猪冰箱……心里空阔，对街宾馆前一朵烟花嗖一声升空，炸开，将自己炸的花容失色……
没关系，我有金山寺住宿。
这刻金山寺仿佛与自己无比贴近，是心上灵山，是亲娘舅援建，可以随意出入，可以饭饱汤足……
金山寺在建，而游人如织，仿似一个黄金地段夜市。
不见僧尼。不见小沙弥。经堂由门外锁上。
门口过去竟有电源插口，施工在用。
继续搜索，发现卫生间，意味着可以冲澡。
电和水，让这个在建寺庙熠熠生辉。如此的接地气，不再是神秘虚空的拜佛之所。此刻，她就是一个苦行者的家。
心满意足，摸出甘蔗与其扯皮。扯下小半桶蔗渣，撕腿上水泡，闭眼等夜深游人散尽，哼歌等空中烟火凋零。
……
鞋儿破。
帽儿破。
身上的袈裟破。
南无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澄迈金山寺
D22
2015.3.6
晴
总程：6418—6478 骑行：70公里
路线：澄迈金山寺～海口～北海
费用：鸡蛋2水面包15椰子糕10船票160异地手续费12
总计： 902
船到北海，最便宜的是通铺120，售完。猩猩在海大的同学学生证可买半票。我们仨等猩猩的同学。海南籍学生证不享受半票优惠。于是买了二张二等舱学生票一张二等舱全票。猩猩运运决定将三张票总费用三人平分……
嗯。遇上他俩……我还要矫个甚么情……
猩猩运运是D18里遇到的二人，当时日志“
敲碗扒饭当儿偶遇二个广西骑友。
招呼问候。
微笑道别。
喜欢这样干净利落。
”
未想我们情深缘也不浅。
即便这样我依然分不清猩猩运运各是谁谁。
用Iphon6 plus拍照的大概是运运，但后来又多了个网名运运不是孕孕，所以原谅我真的弄不懂谁是不孕——抱歉得很！
是了。日志里还有个猩猩得说道。318成都站前碰到的第一个人，之后一起分分合合骑川藏的曹繁兴。
叫猩猩是因为——还不是因为周猩猩的电影么……二逼青年谁没周猩猩过……
船加速时有晕船感。极度不适。
夜航的船，晃的自己像是被谁顶着个肺，此刻极度怀念皇天后土。
……
还记得康定城吗？澄迈同是倾斜造型，金山寺出来一路空腹蹬车，能蹬出隔夜的老屎。
登上海口第一天夸下海口：翻找翻找这片茫茫大海上这一净土发现人，也即造岛者。伟大的神奇的造岛者。当年是一苇渡江还是从天而降？
但不关我事了。
真不关我事了。
隐隐关我事的是没见上不死鸟。
十几年前因为诗歌和女生，我们认识。
十几年后只剩日子和岁月。
不死鸟兄自己怎么也忘不了欠我一笔酒账未还。
也好，欠着你会总记得。
提醒我这高利贷总还放着。
……
回看这完满的不算圆满的第一站，广东境内6.5天控制在预算之内，岛上16天，比预计的半个月时间相差无几，但预算500则远远超支，虽然预计无船票（42 160）、无突发状况（丢锅连带米面腊肠大豆花生米60 28，帐杆断，补买35）、无话费50、无两次异地取款手续费12，精密算计下来安慰自己，902-287=615。超不了几个子。
……
接下来去哪呢？
去下一站吧。
——合浦博物馆
黄海恒留下的桶面八宝粥D23
2015.3.7
小雨/阴
总程：6478—6515 骑行：37公里
路线：北海～合浦
费用：运动裤70车费17菠萝10
总计： 999
躺下竟一夜无梦。船到北海5：30。浓露或细雨。未能见臆想中的海上日出。
七分裤拖鞋趔趄着下船，冷得像个冷笑话。
跟猩猩运运到他们同学家避风等天亮。
哆嗦着牙刷半月未刷的公众号，心满意足的抱自己的肩去忽略那冷。
四人电动车上街，我坐运运身后，我的七分裤真是称职的兜风。
上普度寺还猩猩的桃花运。几人烧香嬉笑作揖。我只求家人平安，路多走远几公里。
三亚归来不看海，除却亚龙不是湾。硬要如此生生套上名句，我也只好不看银滩。
一个人往南宁方向。猩猩将未吃完的干粮塞给我。祝我多走得几公里路——多走几公里路，我知道，和记得。
猩猩学烹饪，亏得我前几天还自鸣得意自己野外的生拍黄瓜。真是班门弄斧了。
广西冷，又怀念海南的骄阳。隔着一片海，两种天地。
合浦不知空气真不好还是天气真不好，积着厚灰，天空蒙蒙。
扎营博物馆门前。又遇到善人。二位有些年纪的别克车主。
聊着。
唏嘘着。
要给我200现金。
我说不要。
我说我不能养成不好的习惯。
我躲起来，躲至单车背后。差一点声音颤抖。
我不想把这次远行当成一项义举一种励志甚或交易。
路上的我是最本我的状态。
不掩饰不讨厌不讨好。
不讲理不听理不伤天害理。
敏感阳光愁伤正能量积极消遣分裂孤独激昂冷淡热心……每一样都可能是我。
底线只是不伤天害理。
这几天日志都流水敷衍，也许内心有冲撞，也许太孤独，更也许烦了、文字真的能出卖自己……
安静的走着未尝不是修行。
说说图片将不会更新。
接下来的大概路线：
南宁～崇左～大新～沿边公路进云南，继续沿边公路骑行，到丙中洛，折回丽江～大理～昆明，过昭通进四川，到色达看天葬，走317入藏，反青藏公路出到青海，环湖。第一阶段告一段落。
——合浦博物馆
合浦博物馆，夜晚被搬迁
D24
2015.3.8
晴/阴
总程：6515—6593 骑行：78公里
路线：合浦～钦州
费用：肉包2排骨12.5花生5.5红萝卜1
总计： 1020
有人掀起我帐篷一角厉声的问我是干什么的。
我从深睡里惊吓醒来，一时不知流浪和旅行哪个词更能贴合自己。我就说我骑车。
他们说搬走。博物馆是国家保护文物单位。
到现在我才知道他们原来不是坏人，
而是称职的公职人员，在23：51分这时刻来例行公事。
在路上久了，问题和麻烦事都教导我可以本色表演应对。
于是软弱的陈述说我来之前问过门卫大叔得到同意……
他有什么资格同意……你搬走，听到吗……搬走。
我想我呼出的是二氧化碳又不是浓硫酸，不至于烧得毁这仿古城墙。
于是我又说我就睡到六点搬走。
他们说过去50米有空地，你搬那去。
我还是觉得50米的距离我想炸了这馆回来一趟还是很容易的。就不放弃努力我的本色表演，无助的抓光头，眯缝着睡眼，说东西太多了，帐篷要收起来…
他们说他们帮我看东西不会有人偷。
我就再不说话了。
我明白了输掉麻将之夜例行公事起来那绝对铁面无私刚正不阿（a）。
他们打着手电筒说你看的见路吗。
我不想说话啊。
他们说我们帮你拿锅吧。
我说：不用！
之后就再不敢说任何话了，因为发现自己眼睫毛上噙着一滴水，欲破未破欲落未落。
因为发现一说话声音会颤抖。
不能再本色表演示弱了。
这一点委屈心酸就要抹眼泪，以后可怎么坚持啊。
于是没有抹眼泪。
可是一趟到帐篷里，看到张丽萍看到耀予看到小马看到黄日日看到晨晨哥的留言，眼泪就不停的流出来了。
流啊流啊，流了半个小时。晨晨哥说那个最黑的就是我吧。
一想到又黑又帅又这么眼泪滚滚的自己太滑稽，就破涕为笑。
***明天再不能一口气吃五个菠萝了。
天亮决定看看这博物馆宝贝的是甚么神圣。
合浦博物馆，馆藏汉墓及各葬品。国家3A级。
呵护着几个无死人的空墓。几件无实用的文物。
现在微笑着假想如果昨晚我就单纯的因为他们为了保护空坟墓赶走不会造成任何损害的我而想不开而单纯的就死在馆门前是意义重大还是意义毫无。
记这个事情是提醒后来行者：合浦博物馆大门旁很干净很温暖，看似理想扎营圣地。但不是。
博物馆斜对面左侧有一文昌塔。实心，上不去。
好了。我离开了合浦。来到钦州。
在金海湾东大街第五个路灯下扎营，才17点，可我不想走了。就是不想走。
有个男人问我你干什么哦。我说我骑中国啊。他又问你煮什么哦。我说我炖排骨喝啊。他羡慕的说你很快乐哦。我很认真的想了想说嗯啊。
他要走了我留他吃晚饭。他不吃哦。
很久很久以后。有一个电单车没电了的女车主过来问我有没有绳子让别人把车拉着走。
我认真的看所有行李，觉得没有，就对她说没有。
她说你的绑带可以哦。我说我明天要打包这——么——多东西呢。
她说你晚上就睡这里哦。
我说是啊。她就不相信的说那么危险去。
我说没有啊。
她就走了。我再看了所有东西，看到帐篷外帐上的两条系绳。想了想，解下来，走过去拿给她。她应该觉得绳子细了，有点不满意。
然后等着看他们系绳拉车。好像我还想等着别的什么。没有等到。我就走了。
嗯，虽然哭鼻子了。可认真想起来这一路上我还是快乐多一点。
对，就是这样。
——钦州钦北区
国道路灯下扎营
D25
2015.3.9
阴/雾/淫雨
总程：6593—6693 骑行：100公里
路线：钦州～那马镇外
费用：肉包2快餐7
总计： 1029
回头再看地图，略略后悔钦州不往防城港方向。
好吧。留得这点后悔下世再来这人世走一遭。
雨雾天，正在腐烂的国道，我的新买的鲜艳的运动裤正在一寸一寸的肮脏。
拖鞋垫着屁股坐下来，用半个小时的时光拔光下巴上的毫毛。
我来到你的城市。也只能如此草率认真的清理门面了。
一个隐蔽的水井，轻易的被我发现，喝下一口冷水，吞下一口热气去温暖他。
扎胎，后轮，在18：31这个时刻，离那马镇3.3公里，推车担心辐条会断掉。
小心谨慎的。
貌似一切都是投宿的条件和理由。
热米饭，干净的冲澡水，不太干净的睡过无数男女的床，3.3公里烂国道……
激昂的推车推到一个空场地，不肯长屋檐的活动板房，仅仅打湿而无积水的水泥地面，也是干净的 样子。
天光更暗，当然没有星星月亮。
铺开地席，隔掉地湿，恨防潮垫不能再脸皮厚些。
躺下来，寒气上袭，睡袋开始用穿着，而不是盖着睡。
斗得过今晚，天黑前的事天亮后再忙。
省得一晚可能20 30 40的住宿费，我也说不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一个假行僧，从白走到黑，企图掩盖我的伤悲和虚伪。
——那马镇外D26
2015.3.10
阴/雾/淫雨
总程：6693—6708 骑行：15公里
路线：那马镇外～玉洞收费站危楼
费用：快餐10米10
总计： 1049
夜里一块一块的碎梦，拼接得天衣无缝竟睡到天光亮。
坐起看见一滴雨自帐顶轻盈坠落过程。检查睡袋，几处各湿大片。心里茫然，徒劳的用手臂擦拭。
外帐爬着的雨滴子挤挤挨挨，弹一下，刷刷的落，再弹一下，再刷刷的落。
茫然的玩着这被淋湿的游戏。
收拾帐篷，地席上一汪水。一下子想家，想家里那空大的二层楼房，虽然什么都没有，但至少干燥暖和。
只是想家。不想回家。
都说要仗剑走天涯，可天涯已早过，这是还要去哪方，我也不知道。
卸行李换胎。找不出钉子或别的凶器。一手的油和泥。一身的无助——无助都算不上，宁静，是此刻的心情，湿漉漉的宁静。
因为没有取出潜在的钉子，不敢骑车，推着走，彷佛去掉一个自己的重量，这车胎的寿命可由死刑变死缓，死缓变无期似的。
大雾。50米开外的世界一片白茫茫。只确定路在脚下深浅不一的泥水里。
推了七公里，推着车能睡着。还是骑吧。这无期不如死立斩来得痛快。
一处废弃空房，一处山洞桥洞，一堆旺火，一碗腾腾白米饭。这是脑海里所能想到的最美山水画。
玉洞收费站是个好地方，因为旁边有三栋无人危房。
通过肉眼观察外墙，选择其中一栋看似不会一夜倾塌的。
单车放楼下，逐层上楼探看地形，亦步亦趋。
烂玻璃瓶，一地杂物，天窗被敲开了，楼梯口全是积水。楼梯当然已无扶手，蹑手蹑脚而上。
危楼高百尺。
可惜没有星辰。
一层四个房间，每间都要探过。
兴奋，惊奇，冒险——我呸！
不敢高声语。
恐惊天上人。
但我还是惊到了人。
一个房间一个角落。一双转动的眼。
不是他被惊了。是我吃了一惊。
“哥…打扰…打扰…你住这吗？”
“你来了。”
“我单车坏了，找个地住…”
“随便住，房间很多。”
“哥你会说…听你口音不是我们广西人。”
“我河南的，你是广西的吗？你一个人？”
“我是，我来找同学。”
“哇，你还舍得吃快餐！我全自己做饭，菜都没有。”地上全是空盒饭。我毫无心机脱口惊叹。
“我有精神病。”
“不哥…咱不聊的好好的嘛，你…我是说你不像啊…”我又吃一惊。
“我打工，他们给我小鞋穿我就不会拿工资了。”
“我觉得我自己也快疯了，有时候……就是……自己的想法就是跟别人不一样。”精神病对疯子，门当户对。精神层面上谁也不占谁便宜。打起架来也是狗咬狗。没有谁该负道义上的责任。
“你有烟吗？”
“我不抽烟……我煮个饭，等会一起吃——就是没菜。”
“没菜啊。”我竟然能看得见他眼光由亮转暗。
饭熟后我真诚极力邀请他吃。他不吃。
随去！
在玩手机，两个放学女娃悄无声息来到身边叫叔叔。
又吓我一跳，这破危房这么热闹。
定神。同女娃热聊。
“你们……不怕这房子吗？”
“不怕这是我同学以前住的你看墙上是她画的还有她的作业本”
“你们怕不怕隔壁那个叔叔？”
“不怕。”
“怕不怕我？”
“不怕。”咯咯咯哈哈哈……
好吧。我的确没什么好怕，刚刮过胡子，面部还算干净，表情也还是人类表情。
她们借我打火机过去给那人生火。
“叔叔你怎么变成乞丐了？”
“我有精神病，我叔叔有，我爷爷也有，就是遗传的。”他条理清晰的解说。
“叔叔你冷吗？”
“不冷。”他抱着破旧棉被坐在所谓炕上。精神比我要好。
“你们放学不回家，还来这危险楼房里玩，挨打不？”我问。
“我们天不怕地不怕。”
好吧。
俩女娃回去了。继续跟大哥过招。打探彼此的虚情假意。今晚能不能睡好就看信息量如何了。
最后确定他就是流浪所叫嚣向往的流浪汉。地上那一堆盒饭当然是捡来的。天！初出江湖的我是多无知，那一句“你还舍得吃快餐”有多伤人自尊，祸从口出你不知道吗……
大哥走过除了海南北京东北之外的所有地方。
等天暖下一站是北京。
我老实说我要骑去云南。全部帐篷自己煮饭。总的意思就是我也天不怕地不怕，而且很穷，没什么值钱可打主意的。
他友情和暧昧的提醒道丽江很多艳遇。
我茫茫然的“哦”，只心想如果有哪位姑娘夜里钻我帐篷，一定娶了去。
看看天色晚了。
我说哥你要出去了吗？
他说再等等。
我们终于像俩惯混烟花巷柳久别重逢的兄弟，彼此开始心照不宣。
我回房。
烤了一会火，躺下，睡袋潮而冷，迷迷糊糊也能睡去。
睡里总感觉后脑勺上悬着一把钝斧，随时砍将下来。
又觉得这空空危房重复着从中间倾塌，尘埃落不定……
又觉得死亡很美妙，活着也不少美好。
……
——玉洞收费站危房
南宁玉洞收费站
关于这个帖子，刚开始几天有些心急，一天连着帖好几帖，然后发现没有一个人愿意停留下来看看，于是心灰意冷……搁了这么久，才上来，发现竟还是有人看的，有了些动力……自认为本性太冷，所以写不出来川藏滇藏那些豪气冲天的语气来……不管怎么样，再不好也是自己经历的，孩子再丑也还是自己的，慢慢帖出来，也许你跟我一样，不是那么浮躁，就看下去……一定会帖完……
2016-03-09发布拍摄于2018-01-3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