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阳小记
文 / 丁向峰
从岳阳站下火车，入住首旅南苑宾馆，已是晚九时。标准间干净舒适，装饰也雅致，特别是配有书桌书籍，提升了房间品格。窗外淅沥着雨，夫人累了先睡。我被书桌上一本淡黄色硬皮的精装书吸引，书名是《岳阳洞庭南路印象》。这是由湖南作家梅实牵头主编的多人文集，开篇散文即梅石介绍岳阳古城历史人文以及亲历岳阳楼保护过程中的一些真实事件，语言朴实优美，感情真挚动人，引起我对作家的关注。网查梅实，面相俊朗、睿智、忠厚，有些像我喜欢的陕西作家陈彦先生。于是，梅实先生成了我经作品初识而有好感的岳阳第一人。
翌晨，仍是风雨天，先去参观岳阳楼。步行过巴陵广场时，一组十多米高的“后羿射巴蛇”主题雕塑，吸引我俩口停步仰观：踩在后羿脚下的巴蛇张开獠牙巨口，吐着毒芯喷沫，穷凶极恶地回首反扑；后羿则居高临下，长发风卷，目光如电，浑身肌肉强劲，侧身张弓，箭指巴蛇。这组铜铸雕塑的色感、质感、动感、力感，均十分到位，栩栩如生，尤其有风雨肃杀氛围，雕塑湿漉溅水，更逼真再现了神话中那段洞庭鳌战场景。这个英雄为民除害的传说，在岳阳早已家喻户晓了。广场周围其他几组仿真尺寸的生活雕塑则风格大变，尤其是那组透着浓郁渔家风情的爷孙抬鱼铜塑，凤趣灵动，看了轻松开心。
雨中观景自有雨中乐趣，及至岳阳楼时，庄严之情始生。洞庭湖畔古城红墙拱门之上，赫然矗立着向往已久的岳阳楼。再沿城墙台阶拾级而绕，便到了主楼正门前。楼高三层，三层飞檐及盔顶覆以琉璃黄瓦，其余外体墙柱均漆成棕红，两主色搭配，相得益彰；三楼正中横匾“岳阳楼”三个镀金大字，醒目流畅。整楼建构风格独特，宏观庄重大方。
一进楼门，四根楠木金柱直贯楼顶，周围绕以廊、枋、椽、檩互相榫合，浑然一体，非常壮观。一楼正中悬挂《岳阳楼》楷书雕屏，为清代书法家张照所书、能工巧匠雕刻而成，字字精美。雕屏周围悬置多位古今名人雕画、对联等，各尽其妙。其中，清吏窦垿所撰长联，被誉为岳阳楼五绝之一，全文是：“一楼何奇？杜少陵五言绝唱，范希文两字关情，滕子京百废俱兴，吕纯阳三过必醉。诗耶？儒耶？吏耶？仙耶？前不见古人，使我怆然泪下！诸君试看：洞庭湖南极潇湘，扬子江北通巫峡，巴陵山西来爽气，岳州城东道岩疆。潴者，流者，峙者，镇者，此中有真意，问谁领会得来？”有后人形容窦联是“两行文字千秋史，一幅对联百部书。”
二楼中央，仍立一面《岳阳楼》雕屏，版式、字体、书者均与一楼相同。所不同者，一楼为黑底绿字，二楼是黑底黄字，孰先孰后，细究亦不重要。重要的是，范仲淹的这篇千古名作历久弥新，他的“优、乐”情怀、人格魅力、政治理念和艺术文采，已经跨越时空，成为人类永远的精神财富。文因楼生，楼以文名，岳阳楼也因此传世长存，被并入江南三大名楼。
再登三楼所见，稳居大厅正中的是伟人毛泽东主席用草体所书杜甫诗《登岳阳楼》雕屏。这次谪仙李白甘当副手，他所撰对联“水天一色，风月无边”被书、雕后，端正分立在主屏两侧。主席笔走龙蛇，盖世豪气贯注字里行间，诠释着诗圣杜甫沉郁雄浑的诗韵精髓，以及忧国忧民、悲天悯人的情怀。“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诗圣登此楼时，大唐正处于战乱四起民不聊生之际。斗转星移，1000多年后的我辈登斯楼时，心绪已然不同。在三楼外廊凭栏四望，下瞰洞庭湖水，北岸湖面泊着数只作业大船；南望洞庭烟波浩渺，不见尽头；西边水地难辨处，隐现山丘疑影，有人指认那是君山岛。楼外细雨飘零，我想到了争议多年关于江南三大名楼排名次这一俗题。黄鹤楼、滕王阁，两者在高度、规格上均超过岳阳楼，但在许多国人心目中，岳阳楼地位更高，为什么？崔颢诗《登黄鹤楼》，王勃的《滕王阁序》，范仲淹之《岳阳楼记》，三篇古诗文都文采斐然，震古烁今，成全了三座名楼。而《岳阳楼记》的思想含量之大，胸怀格局之广，济世作用之强，远在前两者之上。当然，岳阳楼全纯木结构，独特的将军盔顶样式，修旧如旧的文物价值，也起到了加分作用。
雨阴交替，今日不能看到范公笔下春和景明的晴日胜景了。下楼后游览三醉亭、仙梅亭、怀甫亭、鲁肃点将台、瞻岳门坡道、园区迴廊展列的各代贤达名人的诗赋题字镌碑，还有介绍范仲淹、滕子京生平功绩的双公祠等文物景点，增了见识，也很受教育。（待续，看下篇）

写于二零二三年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