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濑户内海历史纪行——竹田城的春雪
司马辽太郎在他的名城纪行中写道：
“我喜欢古城，或许是因为用情过深，以致于不管去哪座城，内心总会故作厌恶之情。我对古城的爱，便是如此”。
我也喜欢古城，尤其是山城。这是不偏爱纯粹自然风光，而钟情于自然与人文交融的我的选择。古老的山城在其自然的壮阔和人文的悠远是无与伦比的。在中国，这样的地方大概我只去过重庆的钓鱼城和万里长城的几处关隘，其他的山城或许已破坏殆尽。
被誉为“天空之城”的竹田城是山城，是此次日本行我最为向往的地方。原本只留下断壁残垣的竹田城是座城址，并不比姬路城、松本城等保存完好的古城堡出名，但是它那建造在险要的山顶上那种山城奇峻之美，却教我心仪不已。高仓健的电影遗作《致亲爱的你》中，目睹为男主角寄托着哀思的竹田城，再次激发了我亲临其境的欲望。
出发去竹田城的前一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香港已逝歌后梅艳芳在高高的竹田城上开演唱会，我就在那里津津有味地聆听着她的歌声。实际上，影片《致亲爱的你》中，在竹田城音乐祭上演唱的女主角并非梅艳芳，而是扮演过“阿信”的田中裕子。完全不同的人和事在不可思议的梦中荒诞交错，这大概是我迫不及待地欲登竹田城心情的写照吧。
一早从姬路车站出发，列车往北边的但马山地驶去。起初还是旭日初升，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雨，过了寺前站，驶入砥峰高原时变成了漫天飞舞的雪花，很快田野、树林、房屋都已银装素裹，一片白茫茫的景色。三月下旬的罕见雪景令我们兴奋不已，隔着车窗不停地拍下外面的雪景。要知道早上在姬路时虽然气温骤降，但还十分晴好，丝毫没有下雪的迹象。
列车行驶的两侧都是巍峨的山峰，银白色的山顶照亮了昏暗的天色。途中经停生野车站，这里有战国时代曾大量出产银矿的生野银山遗址。
八点一刻我们到达山谷中的竹田车站时，雪停了下来，我们没带伞，实在是幸运。出站往西边眺望，可以看见屹立在山顶上竹田城的石垣。
距离竹田城最近的登山道就在车站西面，但是网上似乎有冬季封道的信息，为保险起见，我们从稍远一些的表米神社登山道上山。
登山步道是用圆木枕在砂石土上开辟而成的道路，一路上有梯田、树林，也有墓碑。到处都是积雪，树上的雪开始融化，不断地滴落在身上，寒冷刺骨。阿雯很少看到雪景，兴致勃勃地捏起了雪球。
大约四十分钟光景，我们登上了山顶，从北侧大手门进入竹田城址。迎面就是无数大小石头砌成的向外倾斜的巨大城墙，绵延了整个山顶，这些石垣或斑驳风化，或苔草横生，却稳如泰山。
城墙早在四百年前就已废弃拆毁，所以并不高，但还是能看出它往日的威严、坚固。天守阁自然也早已荡然无存。我们走在积雪覆盖的迷宫般的城步道，依次经过三之丸、二之丸、本丸，然后是南二之丸，层层叠叠的城池结构令人叹为观止。那种品尝兴亡盛衰厚重历史的情怀更令我怦然心动，我仿佛进入了司马辽太郎的世界。
建造这座竹田城的是挑起“应仁之乱”的山名氏，城将由太田垣氏家族世世代代传承了100多年，期间先后两次击败宿敌赤松氏和细川氏，据守住了竹田城。然而到了战国时代，随着山名氏的没落，丰臣秀吉为夺取生野银山，遣其弟丰臣秀长杀入但马国，兵不血刃降伏了竹田城。进入江户时代后，按照德川幕府“一国一城”方针，竹田城最终废城。从古至今，再怎样坚固的城池，都无法阻挡滚滚的历史潮流。
无论是在北千叠、南千叠，还是在城址的其他各处，都足以饱览但马群山的风景，连绵的青山无边无际，狭长的谷地像丝带一样在山中曲折缠绕。竹田城就扼守在这风景如画的进出要道，居高临下地俯瞰领土的一草一木。
乌云开始笼罩，刚停不久的雪又下了起来，毫不留情地打在我们脸上，但是很快随着云的飘走而消失无踪。春天的雪，就是如此时下时停，变幻不已。不多时，群山中的雾霭冉冉升起，为雄壮威武的但马山地增添了几许水墨秀美。
大约一个月后，竹田城还会迎来一场“春雪”吧，那是城里广为种植的樱花的樱之吹雪。我不禁浮想起，影片《致亲爱的你》中，正值樱花盛开的天空之城音乐祭上，田中裕子唱起了明治时代诗人宫泽贤治所作的《星巡之歌》：
红色眼眸的天蝎座，展翅翱翔的天鹰座。
蓝色眼眸的小犬座，盘踞发光的巨蛇座。
猎户座放声高歌，在寒露霜降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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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于2015年7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