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拍二三事:旅行,如何改变了我的摄影观
2022新年伊始,与一群徕卡影友网上侃摄影,翻出自己在不同年代用Leica ME LeicaQ拍摄的照片,发现自己在旅行摄影中的变化也是挺大的。在新年第一天,看着老照片说出旅拍的故事,与爱摄影的旅行者一起探讨旅拍的方法与意义,如何既能跟随自己的内心,又避免重蹈覆辙,不进入自己曾经走入的坑,摆脱还在的挣扎。
旅行与摄影的莫逆之交
旅行与摄影是生死两兄弟。假如没有摄影,随着时间的流逝,时间、地点、人物慢慢都会从记忆中淡去,旅行或许只剩下一丝模糊的痕迹。假如没有旅行,不走出去,摄影或局限于某个地域,止步于某种风格,甚至停滞于自我感觉爆棚,成为家中拍玩偶,门前拍垃圾桶,街头拍自行车的器材党发烧友。
不再自以为是
想当年,买了半专业相机,意气风发,背着上三脚架,用上超广角,拧到最小光圈,以为就这样能拍到世界上最好的风光大片。纠结于所谓的画面“纯净”,取景框里容不下一个人,不惜等待一个小时,也要让画面中的游客离开。拍张无人的“完美”风景照,处理成锐利、艳丽的风格,放大到100%去洋洋自得。也不知道最小光圈不仅有“大景深”,还有影像画质的“衍射”,也不知道过度锐利的同时,也许会少了层次与质感,更不知道艳丽也许会让人腻味。
简单好用并非最好
最有意思的是,刚开始拍摄的时候,最爱方正、对称的构图,不喜欢倾斜或者曲线的线条。其实,那是自己不太懂如何拍,也不知道该怎么构图,工整与对称这种简单的入门方法,被自己奉为圭臬,直到拍了无数张照片之后,不经意之间,自己觉得照片好呆板。摄影常会有一段时间停滞不前,却茫然不知所措,却尝试着拍不同的风景,去到更远的地方,更小众的景点,拍更少见的风景,试图有所改变。
竭尽全力并非会改变
那年穿越七藏沟、则藏海,无人区穿越了四五天。第六天在则藏海营地,凌晨六点多钟,大伙都累到在帐篷里沉睡不想动了,我却跟着向导在四千多米海拔的山上徒步了一个多小时,赶到了源海子,就为了拍张日朝金山的照片,又徒步一个多小时返回到营地跟大家会合,继续在无人区雪地里徒步一天,半夜走到黄龙的时候,浑身都是泥,背着相机包的肩膀已经毫无知觉。去常人难以到达的地方拍摄,更有挑战性,能拍到很少人能拍到的景象,确实曾带给自己一丝满足感。
撒点“文化遗产”的胡椒面
有时候,风景实在是不知道拍啥了,就去寻找去各地的古迹,凡是有历史的地方我都爱,觉得世界文化遗产让风景附加了一点文化内涵,就当是撒点“胡椒面”。经常为了等候日出日落前后半小时的魔幻时光,在景点景区忍冻挨饿坚守,只要能拍到,什么也在所不惜。在印度尼西亚的日惹,凌晨四点起床去婆罗浮屠(Borobudur),拍东方四大奇迹的日出,在普兰巴南(Prambanan),为了拍摄印度尼西亚最大的湿婆神庙建筑群,从下午三点坚守到黑夜。付出了,确实有回报,但只是光影上的回报,自己的拍摄理念也许并无变化。
避免陷入“无人之境”
真正的风光摄影需要十分专业,难度并不小,风光摄影师偏执般的专注也是非常值得的。但对于普通旅行者来说,旅途中只拍风光就有点狭隘。很早的时候,有位旅游杂志编辑曾对我说,每张照片像是在“无人之境”拍摄的,那时已意识到是缺了“人”。在苏格兰的外赫布里底群岛拍刘易斯岬角的时候,刻意将站在岬角上的两位旅行者拍了进去,像两根小草般的人,正好显示岬角的巨大。但我也发现,风景中添加一点人,往往只是作为点缀,不是照片的主体部分,如果照片想要更多的视觉冲击力,还是要拍旅途中人的特写,而且纯粹的风景即使少见,也没有比人更能吸引人的了。
等候佳“影”
慢慢地喜欢风景中有人了,甚至不惜布置摄影“陷阱”,调整好光圈、速度,按着快门,在某个地方刻意等待人的出现。在斯里兰卡的马特勒(Matara ),有一座海上寺庙,一直是旅行者眼中的网红庙宇,一个人搭班车到了马特勒,在海边简陋的客栈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晨,就沿着海滩走到寺庙连接陆地的桥前,静候日出时分。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晨光中,一位披着红色袈裟的僧人,走过小桥,步入寺庙,当他走到桥中央,一缕霞光照在他身上………
克服旅拍心理障碍
刚开始不敢去拍人,特别是用28mm、35mm定焦一镜走天下的时候,不敢与陌生人面对面。尤其是在国外,语言不太流利,除了害怕怕被拒绝、厌恶和鄙视,更怕被警察带走,因为有人在大街上拍美女时,被人报警而带走。突破这个心理障碍的疗法就在东南亚。经常去东南亚旅行,当地人的淳朴热情,让我敢于去面对面拍他们,有的孩子甚至成人都主动让我给他们拍照。如果你有一个拍摄的冲动,主动提出拍他们,即使有极少数人不太愿意,但他们不会粗暴地拒绝你。所以,这些热心的人们帮我克服内心的障碍,走出了拍人的第一步。
勇于直面陌生人
拍人的心理素质强了,脸皮也厚了,敢于直面拍美女。在以色列的马哈尼耶胡达市场,看见一位温柔而美丽的女子拿着手机钱包逛市场,用生硬的英文,加上拿着相机比划,她同意了,站在餐桌边微笑着等我拍。另一次在土耳其帕姆卡克莱(Pamukkale),想拍棉花堡水池里的当地人,先主动找了一位美女,她还主动用手“托”着背景的雪山让我拍,又发现一位男士带着比基尼女友在戏水,我用英文说他女朋友很美,我想拍她,他刚开始没太听懂,搂着女友给我拍,拍了一张合影之后,我请他走开,女友在水中还摆了一个很酷的姿势给我拍。
别有非分之想
不过,当别人答应你拍摄请求的时候,不要有“非分”的要求。例如,让被拍摄者做一些你想要的动作,拿着什么,怎么笑、怎么摆姿势等等,更不能要求他们做超出他认知的范围或者工作范围的事。在美国洛杉矶英迪格酒店参加中美自媒体交流活动,在吧台喝咖啡,想拍调酒师,但他刚好没有客人需要调酒,只能自掏腰包,让他调制了一杯最拿手的鸡尾酒,趁机拍他调酒。当然,有时候你认为请求商家拍张照片是帮他们宣传,但人家就是不理你;或者即使你没有“非分”要求,但一样会被拒,必须有这种心理准备。在日本京都,想拍街上的和服美女,被拒绝了几次。
拍不拍要小费的人
在一些贫困地区,有人让你拍,可能是为了要“小费”。带着金钱交易的摆拍,总让我喜忧参半。忧,以为人家热情,开心拍完后,被强制索要不菲的小费,让人心里不是个滋味;喜,给了小费,放心大胆拍,还可能抓拍到意外的好照片。租车环游菲律宾的薄荷岛,司机带我们去到路边一处专门针对游客表演的小棚屋,就几个孩子费力地表演着,游客给了小费,会摆各种笑脸让游客拍,或者与他们合影。我在他们摆拍完毕的瞬间,拍到了孩子疲惫又迷茫的眼神………拍不该拍?至今内心没有答案。
别用侵略性摄影伤人
在菲斯古城,两位摩洛哥街头艺人敲锣打鼓在巡街唱曲,拍摄需要给小费。跟着他们一路走,拍了好几张照片,其中一张记忆深刻。老艺人摇晃着贝壳帽子上的樱子,唱着本土歌谣。过于专注于拍照,忽视了距离感,回看照片时,对于我28mm镜头近距离的特写拍摄,感受到了这位老人一种对生活妥协和被拍的无奈。更无法想象,那种没有事前告知的侵略性摄影,会带来什么样的伤害?日本著名街头摄影师铃木达夫(Tatsuo Suzuki),因为其对行人采取的一种侵略式拍摄,而遭人反感与批评,最终富士胶片不得不与其解约。
偷拍会犯错
拿着长焦远远地拍,侵略性很小,当事人也不知道,其实也是偷拍。遇到过有朋友在街头拍当地人,被追上来要求删除的时候,那种尴尬无法形容,觉得长焦偷拍还不如公开明示拍摄。在国外旅行,孩子可不能偷拍,被抓到涉嫌违法就麻烦大了。在美国环球影城参观时,看到一个可爱的小女孩,用一个她根本够不着的望远镜看风景,我拿着相机给她父亲明示,同意之后抓拍一张。这时向导走过来,严肃地警告我不能偷拍未成年人,解释已经告知孩子的父亲,她才说了对不起。
又爱又怕的街拍
某个周末,在泰晤士河边的波若市场(Borough Market)拍了一个下午,波鞋、短裤、T恤和棒球帽,都是型男们的标配,女士们背着购物袋,穿梭在美食市场,卸下西装后的伦敦人,行走在略显杂乱的老街古巷,体现着周末伦敦古老而现代的两面。有时候很痴迷街拍的感觉,但无法绕过“人”这关,可谓又爱又怕,离不开人,却又不敢拍人。一般近距离的街拍,我都会让被拍者知道,即使瞬间即逝的拍照,也会事后告诉被拍摄人。但依然冒一定的风险,如果还来不及告知就被人发现,轻则尴尬,重则违法,有国家甚至明令禁止街拍未经同意的人像。
即使有些国家没有禁止,也不能用于商业用途,甚至不能发表在书刊上,你如果要发表,会让你提供肖像权许可协议。国家地理杂志的摄影师每拍一个人,都会拿出一张肖像权许可协议书,让被拍摄者签字。我街拍时,虽说没带着肖像权协议,但除了明示、口头告知,尽量选择拍大景,让单独的个体不能明显被识别。给盖蒂图片社(Getty Images)传过可商业用照片的摄影师都知道,如果你上传可用于商业性的照片里,出现一个人,都必须有肖像权协议,即使是你本人。
尽量别拍演出
在世界各地看过不少的演出秀和各种表演,但几乎都是禁止现场拍摄的,更别说开着闪光灯去拍。记得我们去德国柏林弗里德里希皇宫剧院(Friedrichstadt-Palast),拍摄“The One”的表演秀,拍摄前取得了剧院官方的许可,但是明确告诉我们,不能在现场拍照。剧院的人带我们参观了剧场、舞台、后台和化妆间,甚至请了主演的演员让我们拍摄,但就是不能拍现场表演。当天晚上去看秀,演出时有职员巡查,有人只拿手机偷拍了一下表演,他们都会拿一个平板,上面一个禁止拍摄的巨大图案,无声地站在偷拍者的面前。
让快乐感染他人
不管这些人贫穷与否,快乐总是最有感染力的。刚开始拍人时,都免不了会被乞讨者、流浪者等最底层的人所吸引。衣不蔽体、满脸皱纹,表现未经历过的人和事,从来都很有震撼力。曾经拍过不少纪录片,但拍多了,更爱拍主流的普通人,喜欢记录他们快乐的表情。在柬埔寨暹粒,开车拍电影《古墓丽影》的拍摄地,路上遇到骑电动车带着孩子的母亲,给他们打招呼,孩子和妈妈开心地给我们挥手,场景真让人温暖,忍不住停车拍了下来。
不拍过于世故的人
旅行拍人并不能“饥不择食”,我喜欢观察、挑选被拍摄对象;尽量不选择过于世故、很灵光的人,爱选择淳朴又不过于拘谨的人。过于世故的人愿意给予你想要的表情,为了迎合你,更多是虚情假意,而非他们的本色;过于拘谨的人也未必最佳,因为紧张,也不容易显示出自己的真实状态。在斯里兰卡坐绿皮火车看高山茶园,在Ella火车站等火车,看见一位老人坐在地上候车,虽然衣服破旧,但目光炯炯有神,桑沧的脸,坚毅的眼神不卑不亢,我认定要拍他。他不会说英文,我不会说僧伽罗语,就跟他一起坐在地上,递给他香烟,一起抽完烟,然后拿出相机示意拍他,他同意了,表现果然恰到好处,不夸张又出彩。
记录非凡时刻
艰难旅途中的人和事,拍摄记录意义非凡,拍摄与自己同行的人,更加真实而简单。在云南登哈巴雪山,一位登山协作帮我背着登山鞋上的冰爪,饱经风霜的样子让人记忆深刻,他携带简陋的装备,却帮我们顺利地登上了5396米的哈巴雪山顶峰。当时走在在哈巴雪山雪线下的陡坡,飘着小雪花,山间云雾弥漫。我有点走不动了,停下来喘气,拿出相机拍他。手都冻僵了,手动对焦比较慢,他笑着说,他脸黑,不会拍成一片漆黑吧?我说一定不会。多少年过去了,他那瞬间的表情,就是我所想要的传神。
贵在坚持
旅途摄影坚持也不易,放弃却很简单。距离哈巴雪山顶峰只有几百米,五千米的雪山上严重缺氧,有队友实在走不上去,只有放弃登顶下撤了。大家都是一步一歇,我也有几次想放弃登顶,更想放弃拍摄,但想着大家相机都冻死机了,没有人记录这个艰苦而有意义的时刻,就咬着牙拿出相机沿途拍照;零下十几度寒冷之下,相机包冻得像冰棍般的硬,电池拍几张就没有电,经常要取出电池,塞进羽绒服里的胳肢窝处,暖和了才能再拍。事后反复看雪山之巅的照片,觉得弥足珍贵,但也有后悔的时候。环游太平洋46天的时候,一会儿换车换船,一会儿又要下海游泳,嫌弃相机太麻烦,只拿个手机拍,后来写了十万多字的游记,有杂志想发,却没有相机拍的照片。
难在与众不同
极限旅行的拍摄虽难,但更难的却是普通的旅行,无数人拍过的地方,要拍出与众不同,往往难上加难。极限旅行难拍难在身体承受的极限,身体感受比较痛苦,但精彩之处也多,旅拍容易呈现。而在旅行的日常,看似悠闲自在,却不易用与众不同的照片去表现。数不清多少次去香港维多利亚湾,有白天也有夜晚,香江边高楼大厦林立,夜晚灯光璀璨,但至今没有一张与众不同的照片去描述它。
不停探索
随着年龄与阅历的增长,旅行方式的改变,器材与摄影技术的更迭,旅拍观念也不断在变。旅行摄影时而进步,时而停滞不前,甚至还会退步,讨论摄影技术的时候,更多的还是要跟随自己的内心,摄影理念也好,拍摄技术也好,都是辅助到达这个目的。旅行与摄影都无法停止,旅行也许只有无法到达的目的地,旅行摄影也许会是一个无尽的探索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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