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傲如西班牙：巴塞罗那，山海之间家乡味

坐上时速200多公里的AVE（西班牙高铁）前，便谨记在心，到了最后一站巴塞罗那，万事要小心，不要轻易说“西班牙”三个字，要说“我们来巴塞罗那旅行两天！”在伯纳乌买好的印着皇马标识的足球、背包，大家早已销声匿迹地打进行李箱，十几岁的男生，这一趟的主要目的少半为斗牛，多半为皇马的足球，自从款台付了款，一身白色球服就没脱下来，这会儿，是必须换下来的时候了。

典爸有个年纪轻轻的朋友，回忆起她的欧洲数国游，恍然一梦，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是否去过塞维利亚了。等到自己走一遍西班牙，发觉一站是一站的历史、人文，各具特色。葡萄牙首都里斯本是第一站，然后是向南的古城埃武拉，为的是此处向东直接进入西班牙南部安达卢西亚地区，塞维利亚离得最近，接下去是再向东的龙达、米哈斯、格拉纳达，当北边的科尔多瓦行程结束，重心便开始向中部以马德里为圆心的旅程移动了。马德里、托雷多、塞戈维亚，中心或副中心；第三部分是乘了六小时AVE的右牛角位置：加泰罗尼亚自治区。它的首府是我还不知道西班牙首都马德里时，就已大名贯耳的1992年奥运会举办城市：巴塞罗那。

虽说摩尔人也早早地统治过巴塞罗那几百年，但和阿拉伯遗存丰裕的安达卢西亚比起来，这里少之又少。我能找到的证据，大概只有摩尔人通过四百多年的努力，把巴塞罗那建成地中海边最大港口之一了。摩尔人走了，巴塞罗那迎来了空前的繁荣稳定。好景不到一百年，加泰罗尼亚与西侧接壤的阿拉贡合并成为西班牙帝国的主体卡斯蒂利亚以后，马德里上位，巴塞罗那光辉难再。这些似乎并不是得天独厚的海港城市快速发展的羁绊。一路从南到北，如果说安达卢西亚是安静古老的溪流，加泰罗尼亚就是冒着热气汩汩而出的温泉。南部人少车少，人均月工资水平1000元；这里一下提高到了3000元。走在街上，看见必胜客的玻璃橱窗里居然有2.99欧一张的匹萨饼，5欧一件的应季T恤，真是羡煞巴塞罗纳人富余的收入，低成本的生活。

西班牙首富地区，始终没能对中部以及国家产生认同感。每年加泰罗尼亚独立日那天，人们会喊着要求独立的口号上街游行，把路堵得水泄不通。我们看1992年的奥运会，认识了这个“西班牙”的海边城市，而那届奥运会的官方语言规定为：英语、法语、加泰罗尼亚民族实用的卡塔兰语，跟西班牙语毫无干系。我不很理解，教堂广场修道院，连锁的酒店，酒店里的餐巾纸、饮食品类，连早餐厅里每天摆放的伊比利亚火腿切片的折叠方式都一模一样，竟然会有势不两立的排斥感。在巴塞罗那只说巴萨足球如何好，“皇马”一词是禁区。即使不到众起攻之的程度，想必白眼、嗤之以鼻是少不了的了。

一位旅行家说：如果在西班牙你想看到真正的宝藏，你往往要做出比在别的地方更多的努力。你需要长途跋涉，西班牙的性格中总是有一种遁世的色彩，一种修道院的特质。西班牙的修道院大多修在山上，最接近它的一段路车马无法通行，只凭两条腿一步步走上去。

到了巴塞罗那的当天，短短半天功夫，先要上山，再要入海。山是离市区60公里外的蒙特塞拉特山修道院。走过山风习习的柏油路平地，是陡峭的山梯，盯着前面一个人的后脚跟，笃笃上山，直到站在修道院门前广场，抬起头一看，怪石嶙峋又犀利，虽觉得所有的尖刻处好像都被磨圆了些，也还是很像乱糟糟的犬牙咬向天空，和我们国家的山势在北方南方大不相同，北方巍峨，山石裸露；南方秀丽，多长多高的山都盖满四季常绿的茂林修竹，薄薄的雾气缭绕在山腰山顶，只看一眼，成仙问道的念头便提到头顶了。低头看暖色外墙的修道院楼宇时，余光突然觉得紧紧抱住它的群山哪里是一块块石头，分明得了灵魂，幻化成一位位千姿百态的圣者俯视着芸芸众生，叫人不敢高声话语，更不敢一丝一毫的造次。立时想到了美国的总统山，南达科他州的黑山，刻着四个巨大的石像：华盛顿、杰斐逊、罗斯福、林肯，18米高的面孔，鼻子占了6米长，极像从山体中长出的山神模样。两厢一比，眼前圣徒山的名字起得千真万确，既酷似圣徒，又没做刻意雕塑，算是神来之笔。

所谓修道院，是天主教培训神父的学院，在宗教的黑暗时代，隐士的行为唤起更多陈腐的教士去发誓约守贫穷和奉献，重新聆听上帝的教诲。修道院分为男女修道院，一般都在深山老林中，远离尘世，并且有很多清规戒律，不能结婚；骄傲、悭吝、迷色、嫉妒、愤怒、贪饕、懒惰全是犯罪。人们从九世纪就开始不畏跋涉的艰苦，上山膜拜黑脸圣母。我们拍了很长的队，等着去亲手摸一下镀金的黑脸圣母，说心灵的救赎实在和我们的文化太远，不如说离圣洁离完美又近了一步，更务实。窄小的小楼梯上去，终于和怀抱圣婴的圣母面面相对，她坐在圆形玻璃罩内，一米的高度，却得了万山宠溺，信徒的朝拜，一路拍照，这个也好，那个也要；细化着这个国家各种被模糊的历史，大脑不肯放假；每日的“得”使自己丰富起来，此刻，是不曾有过的“舍”，卸掉背了很久，转身发现，可以暂时放下的行装，轻身走一段，哪怕是很短的一段，也是轻松，这感觉像疲惫后的一次沐浴。

我猜巴塞罗那人从不会觉得日子无聊寂寞，他们有过不完的节日，挨个在台历上做标记，估计一年下来，会写得密密麻麻。1月的“三王”节，2月的狂欢节，3月的特哈萨爵士舞节，4月的圣乔治节，5月的吉他音乐节，6月的圣胡安节。。。粗略地一算，表格能列到12月底，由此反复。国庆节在CCTV4看到了属于10月份的“叠罗汉节”，男女儿童都参加，一百到五百人一组，体重结实的男性当基座，女人孩子负责向高层摞，每人踩稳下面人的肩膀，除了比哪组叠得高，还会在技巧和复杂性上PK，镜头转向观众席在全力以赴鼓掌叫好的人们，那股如滚沸开水般的激动可不是空穴来风，总结为理论层面，就是体现了加泰罗尼亚民族团结友爱的精神，本着“力量、勇气、平衡、常识”的座右铭去比赛去生活，很欣赏他们将不起眼的“常识”也拔到了人生信条的高度，与我们常说的“有知识没常识”的短板再一次不谋而合了。巴塞罗那明显比其他城市人多，却不拥挤。南部36公里是地中海边的艺术小镇西切斯，蓝湛湛的海水，绵细的沙滩，和四季不缺的蓝天白云，让它成为骄傲的富人区，能住在棕榈树边白色小楼里的富翁，仅仅财富一项就陡增神秘感。更不用深究毕加索的好朋友在西切斯的故居已开放成美术馆，收藏着毕加索的作品了。

典到了西切斯，找到了人生的真谛，备好了每天不能少的冰淇淋或雪泥，猛嘬两口，递到爸爸手中，跑向秋千，不用妈妈在前后助阵，自己用“内力”照样能悠得老高，我鼓励着：妈妈比你现在还小的时候，就能荡得快翻过秋千架去呢！应两个金发女郎之邀，为她们拍了合影，接下来提议，我们去边海吹海风吧，于是，酸酸的柠檬雪泥不知不觉消失在我和典的看海热情中了。集合前偶遇衣服早已半湿的胖男生，两人上了滑梯，对典的“命令”，小胖子唯命是从，说跑即跑，说停即停，眼见得小胖子被典追得精疲力竭，脚底拌蒜，立即喊停，嘴和鼻子一起呼吸的“弱者”，分不清湿掉自己的是海水还是大汗了。

西班牙的中餐馆随处可见，连续吃了十天家常菜大米饭，所有的队友都在想念包子饺子面条的可爱。典行程没过半，就在微xin里向姥姥发出心声：“这里的饭都是一样的，我不爱吃。我要吃饺子、炸酱面！”字字坚定，听得姥姥姥爷不顾时差，及时答复，只等用饺子给典接风了。巴塞罗那第一天的晚餐，也是我们旅行晚餐的倒数第二顿，听说今天的饭馆是山东老板开的，特意为我们准备了一部分馒头，好好好！车在餐馆前还没停稳，我便下了决心：今天吃馒头，米饭的不要！

一样的菜，不一样的馒头，原来馒头这么好吃，尤其发酵发得大发了，像这样，不那么亮白，小麦黄一些才好。典勉强吃了半个不大的馒头，开始扭头看邻桌，两名中国男士桌上刚上了两盘热腾腾的饺子。两人吃得很快，饺子还热乎着，就离开了。店家忙得正紧，顾不得当下收拾，爸爸悄悄夹了一个放在典的碗里，典一大口吞进，三嚼两嚼咽下，我闻见浓浓的猪肉白菜馅，问：好吃吗？典小声说：好吃！还吃吗？典想了一下摇摇头。我跟爸爸说：再给她夹一个吧，人家不是不吃了嘛，也没动过。典赶紧低下头，鼻子纵在一起，掌心合在一起的两个小手被腿夹着，脸却红了，我旁边的老阿姨理解典：呦，她知道不好意思了！爸爸夹过来两个饺子，典仍旧低着头，一口一个，这是我记忆里典吃饺子最痛快的一次，八戒吞了人参果，忘了尝果子的味道，典吞下饺子，是因为她尝出了饺子的香。遥远的巴塞罗那，是典离开家最远的一次，她实在是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