嶲州艺苑 | 阿苏越尔:一眼山泉正寻找新的命名
一眼山泉正寻找新的命名
阿苏越尔
我很小就听说,在越西县东南部瓦普莫的群山之中,有一条彝人送魂归祖的必经之路,路旁还隐藏着一眼神秘的山泉。在凉山彝族民间,凡是与阿苏拉者扯得上一点关系的,无不因被赋予神秘的色彩而令人神往。而这一眼山泉,据说正是阿苏拉者逃难时亲手创造的。
阿苏拉者这样伟大的毕摩也会有难?年幼的我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毕摩,是彝语音译,相若于汉语词汇里的祭司。
阿苏拉者,这是彝族民间传说中首屈一指的毕摩,他法力无边,彝族谚语夸赞其“开口让人亡,闭口又回生”,一直被敬奉为毕摩始祖。民间他的传说故事可谓车载斗量,与之关联的风物遗迹却寥若晨星。彝族经书和民间传说都提及在越西县苏姑镇的瓦普莫,有一眼山泉就是当年阿苏拉者的遗迹。
受县文化局的指派,2月28日上午,我们一行数人前往实地调研。坐车从平坝一路向南,临窗而望,随着海拔的节节攀高,可以看见一片又一片的残雪暴露在阴坡的灌木丛间,阳光下莹洁守目,惹人怜惜,仿佛是在执著地守护着山林世界的宝藏。翻上山头,遇一处简易的检查站,前面刚好有一部小车停了下来,下车的人左臂箍着红袖套,能猜出是护林防火的宣传车。前几年,由于连续发生了几起森林火灾事故,酿成重大人员伤亡,遭遇上层震怒追问,余悸在心,每年一到森林防火季节,凉山各级干部都坐卧不宁,紧张兮兮的。我们的驾驶员自觉做了进山登记,对方列行公事地追问了一句,是否带了打火机之类的火种。
到了山的另一边,隐隐约约可以望见山坳里的几个村庄。这时,有电话打进来,问要拢了没有?盘山公路已经改修成了平展无颠的沥青路,虽然在山坳里绕来绕去,还是很快就顺顺当当开进了村落里。等候在那里的村干部与我们简单打了个招呼,就迅捷跳上了带路车。
车到目的地停稳,我们下车。阳光炽烈地泻满白色车身,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无风,上坡的高大树木静立着,树下寸草不生、一片黑糊糊的,明显是枯草被烧后留下的斑驳痕迹。不出所料,上来跟我们握手寒暄的村书记威哈说,这是“计划烧除”的原因。为了提前消除隐患,很多地方都在相互学习借鉴,赶在防火季节前主动烧山,以此排除隐患。前段时间西昌回家的路上,看见各地都在或明或暗地操作,一路乌烟瘴气,一股股呛人的黑烟四处弥漫,说老实话,我对此种近乎因噎废食的做法实在不敢苟同。
村书记威哈是个老实人,我们认识多年,他年轻,文化委实也不低。站在威哈身边的一位老者正在捏住烟杆准备抽烟,老人叫依列路曲,今年75岁。老者是村书记帮我们邀请来的,昨天电话接洽时我们说过,要访问当地一位知道这眼泉水来龙去脉的知情人。彝族民间博识的人除了有毕摩,还有达古。达古也是彝语音译,是彝族民间对村里能说会道、有威望的人的统称。我查了一下,用汉语里的“耆宿”这个词翻译应该够得上是“信达雅”了。
出水口已经遭渐渐蓄满的塘水淹没看不见了。几年前,围着泉眼开挖了一个水塘,昨天又开始蓄水,站在塘边目测,水深最多能够没膝。池塘边立了一块一人多高的牌子,上书“瓦普莫乡合作吉村生态鱼养殖示范园”几个大字,阳光下格外醒目。牌子还来不及换,因为新近的乡镇区划调整,泉眼所在地也更改成苏姑镇木牛觉村了。我们左边还有一块稍微小一点的警示牌,写着不准下水游泳。我熟稔这样的山区,在炎热的夏天,小孩子们不会对身边难得的一块水塘熟视无睹,也不会轻而易举就放弃戏水的清凉和快乐带给他们童年的渴望。
大家一窝蜂挤在水塘边观望出水口,不时冒出的水泡暴露出泉眼所在。请来的依列老人没有穿戴传统的彝族服装,一顶土黄色的绅士帽不偏不倚戴在头上,帽子的宽檐将他的双眼部分遮挡在阴影中。他将烟杆收起,插入草绿色的上衣左口袋,郑重地给我们讲水泉与阿苏拉者的传说。说句实话,有些内容我听说过,有些则是第一次听说。求知心切,他如数家珍的叙述偶尔被我们的提问打断。为了叙述的完整性,提问就省略,故事梳理翻译如下。
“阿苏拉者啊,虽说是个神仙,那一次游历甘洛却差点丢了性命。你们知道吧?自古毕摩行业就定有规矩,那就是传男不传女。阿苏拉者没有儿子,只有女儿拉者诗瑟,阿苏拉者对她宠爱有加,时常把她带在身边云游四方。带女人去别人家里念经做毕,不符合礼俗,顾忌到会引发主人不满,诗瑟只好女扮男装出行。父女俩在甘洛阿斯土司家做毕做了九天九夜,终究还是被细心的主人家察觉到了拉者诗瑟的女儿身份。
阿斯土司家觉得蒙受了奇耻大辱,怒火中烧,一心图谋报复,准备杀害阿苏拉者、扣押拉者诗瑟。千钧一发之际,阿斯土司家善良的家奴偷偷将密谋透露给阿苏拉者。阿苏拉者被惊吓到了,片刻他镇静自己,佯装一无所知,一边有条不紊地继续着仪式,一边运用法术、念经召唤来成千上万的野鹿。阿苏拉者父女趁阿斯土司家追撵野鹿的时机逃跑,逃跑路上,阿苏拉者再次施展法力,用高山、河流,荆棘拦截下蜂拥而上的追兵。”
与越西县苏姑镇这一眼山泉相关的历史性的时刻到了。依列路曲推了推帽檐。
“一路逃跑,逃到这片山洼的时候,拉者诗瑟累瘫在地。听女儿说口渴难耐,阿苏拉者只好停下脚步,用犀利的目光四处寻觅,不见水的丁点儿影子。这可难不倒这名拥有神力的毕摩始祖。他掏出自己做毕用的法器兀突,念了几句密咒,随后插入泥土,瞬间,一股清泉汩汩冒出坡脚。拉者诗瑟掬饮过后,父女俩再次出发,泉眼却永远留在了这里。渐渐地,受到泉水的吸引,周围形成了一个村庄。这眼山泉被命名为诗瑟依朵,意思是阿苏拉者的女儿拉者诗瑟饮水的山泉。”
诗瑟依朵,名字显得生僻。我听说过的故事里,说的是阿苏拉者是用手指戳泉。和依列路曲的讲述有细微出入。想了想,口耳相传的故事,传了那么久,有点出入也不必大惊小怪。
村支书威哈叹息山泉虽好,名字叫不响。请我们一行文化人给他们取一个叫得响的名字,好吸引旅游参观者,增加水塘里生态鱼的文化含量。他说,前几年养出过十来斤重的虹鳟鱼,但是市场销路不行,村民没有赚到什么钱。现在国家要搞乡村振兴,我们觉得机会到了。
我一边思忖着,一边转过身望向零零星星的地块。晃眼看去,耕地里空落落的,新春的播种还没有开始,仔细辨别,身旁的地块间隔有序地种植着花椒树苗。威哈说,这是村里去年才引进的,他们想要在种植业上也有所探索。抬眼望向东方,山峦叠嶂,正在融化的积雪洗涤着群山无形的风尘,阳光将饱满的春意尽情地涂抹在田野和树梢。
依列路曲老人还在介绍。他指着我正在眺望的山头,说彝族《指路经》中送魂归祖时都会提到这里,所有归祖的灵魂都会经过我们这里。这时,威哈书记也恍然大悟似的,提起冬天部门和镇村搞“计划烧除”时的一件事,说当时还差点把那座山一把火烧了。亏得知情人及时劝阻,说那山崖上藏放着村民们累世逝去的亲人的灵竹才罢手的。
我想,这样一片被赋予神秘光环的土地,既是回归的必经之路,在今天,也可以当作走向未来的必经之路。对昨天的送别,不应该影响到今天的启程。被传说和神话喂养的土地,承载我们生存的土地,赠予我们盛大的物质供给的部分每每显而易见,也时常被念叨,而那润物细无声悄然哺育我们的精神供给部分,又常常被我们忙乱的人生所忽略。
时间不早了。有人站在村头通知我们去午餐。匆忙之间,缺乏灵感,新的命名未及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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