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渎庙:风评第一景点(我的济源旅游地图之2)
出发时间
5月
行程天数
5天
人均花费
1.3千
和谁出行
一个人
在我认知的范围内,济源最出名的景点应该就是济渎庙,虽然济水是四渎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但祭祀它的庙却在四渎中排第一,因为年头够久,个头够大,传承有序。不过说济渎庙是此地第一景点应该是从前的排名了,过去常常是文物古迹为先,现在则大多自然风光靠前,比如王屋山、小浪底。
01清源洞府门
公交车在叫“济渎大街”的宽阔街道上叫“济渎庙”的车站停下来,四下绝对称得上空旷,虽然也有些房子且像是临街商铺,但既无顾客,亦不见买卖人,或者是因为正午,又赶上个暴晒的大太阳。让人怀疑是否到了当地著名的景点“济渎庙”,如今生意不都就着景点“照顾”游客吗?
四下环顾,远远地就看到济渎庙那八字大门朝南开着,又因为横向占地面积大,便显得一点都不雄壮,特别有梁林当年考察所拍古建全景照片的“神韵”,过去看见时很疑心他们的摄影水准,今天这一眼之下,明白原来这感受果然就是第一印象。难得现在的著名景点还可以离得那么远去收个全景,走近再看,为啥几乎全国统一样式的题额还有着书写者的名字,这很不多见吧?
“叶选平”为什么是他呢?他好像跟济源没什么关系吧,他也没分管过文化吧?1996年济渎庙入选第四批国保时,叶是政协副主席……百度百科说:解放前夕,毛泽东主席亲自用“双圈”圈阅的受保护的全国重要古建筑群之一。不知道此说出自哪里,当时就画了它的“双圈”,咋那么晚才列国保呢?更想知道毛画了多少个“双圈”,都是哪个?
济渎庙的大门,又称“清源府门”,其实就是牌楼+墙,建于明代,主楼四柱三间,两边各加一披楼,都是绿色琉璃瓦满铺,相当明丽耀眼。其下的八组九踩斗拱,颜色已经斑驳,暗红色的木块,大斗小升,横拱纵翘,分分明明,大可现场教学。各组斗拱之间前后通透,抵消了本身繁琐叠加的复杂和石基红墙的厚重感觉。
百度还说了:济渎庙,全称济渎北海庙,自汉代起就有定期致祭的礼仪定制,隋朝封“北渎大济之神”并建庙,唐玄宗晋封为清源公,因此又名清源祠。“唐贞元十二年(796年),鉴于北海远在大漠之北,艰于祭祀,故在济渎庙后增建北海祠”。原来现在作为景点的“济渎庙”实际上是一个单元住了两户,前面是济水之神,后面是北海之神。
济渎庙的门口很单纯,既没在门外设售票处,也没在门口设检票设备,正门未开,进出由旁门,下了台阶的路边,单建了个门卫岗亭式的仅容一人的小屋,大约是因为此景点对当地人免票,又没有外地人,所以压力不大。我递上残疾证,小屋里的姑娘正反看了半天,一句话没有还给我,这就正式开启济渎庙的游程。
02清源门
空无一人的甬道,北望可见远山,两行松树共同指向的是清源门,与大门一样是绿色琉璃瓦的。松树应该是新栽不久的,又是正午,小心凑在荫下,提防踩到树坑里。照理,这处历经千年的祭祀场所,树木应该很古老而且茂密的,怎么就那么少的荫呢?说人多烧柴所以中国比欧洲的植被少,但日本人均占地也少得很,可人家那些神社周边让人有直接落入原始森林的感觉,还是因为真信吧。
清源门,说是门,其实就是开敞的房子,因为不住人,所以只砌半截墙,上面是栅栏。正脊上和府门一样是烧制的黄花绿叶砖雕,但不再类似葵花,更像是菊花。
府门的正脊是平的,而清源门正脊的中间是个仿木构的二层楼阁,下层两边是盘龙柱,中间端坐一位执笏板者,总不会是济水之神吧,后面应该有它的神位的,不至于坐屋顶上。
梁架结构和府门一样特别清晰,但规格低了,五架梁,斗拱只有五踩,但却有独到之处——梁,不仅用料粗壮,而且伸至檐下,以至于最上面一踩托挑檐枋的拱竟插在梁身上,高度怀疑这只拱还是不是一根。正门两侧栅栏间是四大天王,不不不,这不是佛教寺庙,道教里起四大天王作用的是谁,怎么称呼?
与府门一样,清源门的两边也各有一个类似耳房的非独立建筑,紧靠着正门,靠正门侧是通道,另侧有栅栏。西房被木板封起,估计做办公用,东房的栅栏处向地下深挖了,墙上有块说明:2003年发现一块巨石,“其表面中部粗糙,边沿平滑,应为长期人足踩踏所致”,因为不知道是干啥的,没敢动地方,“据文物专家推测,此石疑为古时掖门内所塑金身基座”。
穿过清源门,又是一处院落,中间高于地面的甬道直通后面的渊德门,两边均匀分布着四个碑楼的基座,靠清源门的一侧复建了两个碑楼,放置的两块碑都是明代的,西侧是天顺四年的《济渎北海庙图志碑》,东侧是洪武三年《大明诏旨碑》。奇怪的是济渎庙整体肃穆,这两个新的碑楼却拼了命地施彩,反正是新建的,不用修旧如旧,可算有了用武之地了吗?也许是缺乏适合做展厅的建筑,济渎庙的管理者将这两个碑楼当作了展厅,倒是俭省得很,几张板子就搞定了。
《大明诏旨碑》,非常清晰,据介绍中说,抗战初期,日军轰炸,村民就将其掩埋了,1996年清理清源门西侧地面时被发现。从洪武三年(1370年)到上世纪三十年代计500多年,而从上世纪三十年代到1996年才50多年,我们看到许多没有被掩埋的碑斑驳不能辨认者无数,难道都是这50多年毁的?人为可能,因为不敬;酸雨亦可能,毕竟环境污染越来越重。应该还有别的原因,比如这是诏碑,所用石头一定不一般。
诏书通篇的主旨是朱元璋一贯的“节俭”理念:凡岳镇海渎并去其前代所封名号,止以山水本名称其神,郡县城隍神号一体改正,历代忠臣烈士亦依当时初封以为实号,后世溢美之称皆与革去。其实降至明代,中国人对祭祀已经相当淡化了,化简繁琐的历代加封之号再正常不过了,不仅在祭祀,明代的许多东西都奔着简洁这条道走下去,比如从团茶至散茶,比如家具,所以这也可以看作是大势所趋,只是朱元璋恰是一位开国之帝,正如诏书的开头说“朕奋起布衣”,他有重订规矩的本钱。
这是一则通用的诏书,针对的是五岳五镇四海四渎之神、州府县城隍、历代表彰之忠臣烈士,不长的诏旨最后写到“所有定到各各神号开列于后”,然后各条专列:
一五岳称……
一五镇称……
一四海称……
一四渎称……
一各处府州县城隍称……
一历代忠臣列士……
一天下神祠无功于民不应祀典者,即係淫祀,有司毋得致祭。
最后这一条成为各级官员的行为指南,不再被汹涌民意裹挟,只需遵守皇帝所列的这几条,除此之外皆非国家祭祀,一概不参加,而后世做民间文化的也很容易地循着“淫祀”“淫祠”找到自己安身立命的势力范围。
碑身上因为拓字出现的痕迹不用处理吗,会不会对碑产生不好的影响?下半部分的偏左侧有明显发亮一块,文字是“北渎大济之神”,是为了拓片的需要特别处理了石头吗?感觉那几个字不同于周围的文字,蛮奇怪的。
西侧的《济渎北海庙图志碑》命运不太好,碑身细小,几乎只有诏旨碑的一半,驮碑的老龟也掉了头,更惨的是碑的另一面还有字,那是金大定二十年刻的《济源县创建石桥记》,可见开凿打磨一块石碑很要些功夫,金大定二十年是刻图志碑之前280年,那碑也是个文物呢,直接背面便刻新内容了,还好没有像国子监的进士题名碑那样被磨元刻明,这也是明代俭省的表现吗?明天顺四年至今又561年,幸好两块碑都囫囵个儿留了下来,介绍里说,不光正反面有字,碑侧还有字。我凑近辨认,但年久漫漶,刻得也不精致,终于没有看到介绍里说的“目前已知的唯一发现的济水神像图”。
03渊德门
有碑亭的院落比府门至清源门的前院小很多,渊德门就在眼前,此门的斗拱只有三踩了,但正脊不再是花叶变为游龙了,应该仍是满铺绿琉璃瓦,但没那么耀眼,据此推断,府门和清源门修缮的痕迹比这里强。渊德门没有两侧的耳房,连在门两侧的直到寝宫的一圈回廊,应该不是旧物,大约是照着图志碑的格局新修的。
目前,回廊里安置的都是收集来的各个时期的碑,有些嵌在墙上,大多是独立站着,比较有价值的加了玻璃罩。如果细读应该都可以写论文的,但大多数人走马观花,比如我两次来到济渎庙也没有看全。最多的是祭祀的记录,基本都照本宣科,例行公事,有些简直是敷衍,行不直,字儿还时大时小,字体更说不上。
抄一两段有趣的,比如落款为“大宋开宝六年四月念一日重书此记”,这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年号,时在973年。注意标题的“重书”,说明原来有碑,但毁了,“重书”是为了牢记。
大汉通容元年,太岁甲辰,其年大旱。有怀州河内县界沟村百姓李继安为商,泛湖回,至君山庙祭奠次,忽见一人,衣朱衣,形仪有异,将书一封,称达至怀州西七十里济源县,县西北约三里有一龙池,前有石一块,但击此石,必有人出,其形差异,但勿惊畏。此书,玉皇勅下济渎神行雨。子至彼当得赏钱二百贯。李继安以书扣石,事悉皆验。
世无“通容”年号,大汉亦不知是东西汉的汉,还是刘知远的后汉。“重书”者是谁?没有一点信息。碑保存得十分完好,难道又是“出土”的?字体不是一般碑刻常用的楷体,镌刻手法很娴熟。碑额两侧有刻花,但中间啥都没有,下面的正文却那么完整,难道风雨侵蚀单单针对碑额?
另一碑,便到了北宋的最后阶段了,落款是“有宋政和六年九月辛卯初九日己亥谨建”,这是宋徽宗的年号,时在1116年。此碑比较特殊,兴许就不叫“碑”,没有圆头的额。阴刻线划定长方形,周围刻满了复杂的花纹,但不太清晰了。长方形内分三部分,最上部分最小,阴刻12个篆字,我猜不出写的啥。中间最大,阴刻了一个符,线条极密,看着头皮都发麻,在右侧偏下的位置能看出个“星”字。最下部分,是一段文字,竟是阳文,我好像还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碑呢,字体非常像徽宗的瘦金体。回家查网有一篇2008年《中国道教》上的文章《对河南济渎庙所藏净明道碑刻的释读》,太深奥。孔夫子网上卖字帖的直接将它视为宋徽宗的作品,我觉得有可能:如果不是他的字,用得着费那么大劲刻成阳文?
距它不远,有一个清楚明了的碑,只有县长的名字被刮掉了:我们一定要把贪官污吏土豪劣绅扫除净尽,我们誓为人民建设极清廉的政府,我们为人民除水患兴水利修道路种树木及做种种有益的事,我们要使人人均有受教育读书识字的机会,我们训练军队的标准是为人民谋利益,我们军队是人民的武力。中华民国十六年冯玉祥,济源县长王**立。
进渊德门左手有一株古柏,周围挺大范围的围栏上缠绕着红线,树身上也有一些,一看就是安排的,不像聂政冢上的那么随意。围栏上挂着2018年市政府立的古树名木的保护铭牌,上面有编号、学名、科属、管护部门、监督部门、举报电话、二维码等等,其种名是“圆柏”,别名:刺柏,桧柏,树龄:2200年,保护等级自然是一级。好像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是古树就是“汉柏”,只在大理无为寺看到过一株唐杉,比这汉柏还高大,可能南方雨水多气候温暖适宜草木吧。
树后有座石井亭(与之相对渊德门右侧也有一个),全新造,倒是有株柽柳长势不错,特别是隔着井亭与枯了大半的汉柏比较起来。回廊围合的院落不算小,但看起来挺堵的,因为进门就是个硕大的台基,修得不怎么精致,但应该不会乱来,毕竟渊德大殿在清末才被捻军焚毁的。大殿之后至寝宫有台基相连,这便是说明中的“工”字形布局,据说是宋金元时期宫殿建筑的典型特征,后世也是啊,比如故宫三大殿也是由台基连为一体的。
04寝宫
说明牌介绍:建于北宋开宝六年(公元973年),面阔五间,进深三间,单檐歇山造,为济渎神休憩之所,寝宫为河南省现存最早的木构建筑,也是济渎庙内唯一逾千年的单体木构建筑,在全国宋代木构建筑中占有重要地位。1936年,我国著名古建专家刘敦桢考察时评价说:“此殿檐柱比较粗矮,其上再加雄巨疏朗的斗拱和坡度平缓的屋顶,无一不是宋代初期建筑的特征。在著者知道的河南省木构物中,要算它的年代为最早。”
那么《重书龙池石块记》就是建寝宫时刻的吗?两次参观,寝宫大门都紧闭(不知道这朴素的隔扇门是不是宋代的遗存,这风格倒是蛮像的)。第二次在大门特别问了一声,但服务人员不吱声。网上有济渎庙的讲解词:根据《河朔访古新录》记载,济渎庙共有三尊济水神的塑像,渊德大殿供奉一尊站像和一尊坐像,而寝宫内供奉的是济水神的睡像和水神的三位夫人。
远看寝宫的顶,与前面几个门的绿色琉璃顶不同,寝宫以黄色琉璃为主,中间嵌绿色菱形琉璃为图案,这个样式我在汝州学宫、社旗山陕会馆也见过,都是河南的。正脊中心突出的麒麟宝瓶,诚意侯发表于2018年10月的博客,记录正在修缮的情形,拍到一张工程概况,“设计单位:北京清华同衡规划设计研究院有限公司”“工程内容:济渎庙寝宫屋面、梁架、墙体及地面等部位的修缮工程”“设计负责人:郭黛姮”,同时拍到围挡上若干张寝宫的旧照片,均无高耸的麒麟宝瓶。诚意侯说郭黛姮教授师从梁思成先生,想来是根据文字记录进行的修复吧。
门上对联“河神高枕农无患,黎庶安康民长歌”,下联“黎庶”之间左侧有三个小字“张梧撰”,回想一路走来,看到好几次这位张先生了,二刷济渎庙时又核对了一遍,除清源门左中右三副对联“胜地冠玉川,清名尊四渎”“天开洞府丹霄近,池涌灵泉碧海通”“江河因功显,济水以德著”,没有落款外,府门的“位尊四渎泽华夏,福永千秋济众生”、渊德门的“渊清沉日月,德广聚晨霞”,都是张梧先生所撰。对联不似古人口吻,一查网上果然还真有一条:张梧,1928年生,河南济源人,于1998年牵头成立济源市诗词楹联学会,2015年被授予“河南省楹联界十老”。
05临渊门
一般认为至寝宫,济渎庙就结束了,后面则是北海祠,这是不是能解释北海祠的开始“临渊门”并不与寝宫直到府门一系列建筑居中对齐?临渊门向东偏了一点,想体现一下独立性?但作为祭祀济水的庙,再人格化,有办公的渊德大殿,有休息的寝宫,真的可以不给“水”留个位置吗?临渊门后面的龙池,真的只属于北海祠吗?《重书龙池石块记》明明说济渎神从龙池里出来的呀!
临渊门算是北海祠的山门,所以与济渎庙最前面的府门一样加了门钉,但府门的门钉横七纵七,这里是横五纵七。刚刚离开的寝宫体量很大,到此忽然小了很多,特别是大门紧闭,而两侧院门各自独立,仅一道短墙与之相连,更显得临渊门的单纯。它是元代的建筑,在这个院子中珍贵程度大约只低于寝宫吧。
檐下的斗拱因为没那么高规格,零件少(比如昂下没有华拱只用了华头子)又不敷彩而显得结构关系极其清晰。
可能有层层高起的建筑美学追求吧,临渊门的台基明显高于一路起来的中轴线上的建筑,侧面可见较宽的博风板,当时并没有给予重视,后来因为没留意更突出其宽的奉仙观三清大殿的博风板,再回看这张照片时才特别珍惜,这么重视博风板的宽度,说明济源的雨水很是不少啊。
06龙亭
进了临渊门,眼前开阔,简直是一个公园的安排:以砖铺行道为界,隔出几块规则的花坛或草坪,周围栽树,介绍牌消防拴安排上,烘托出中心建筑,想象不出当年作为济源一中时是个什么样子了。龙亭,最有名的是开封的,跟这座建筑一点也不像。四面开敞,的确是个亭,但四角又各以一段砖墙围住亭柱,便有了殿的稳重。歇山顶中间是普通的瓦,四周以绿琉璃瓦剪边,这与济渎庙里统统是琉璃瓦满铺不同。
“龙亭”二字落款“陈宗兴”,查了一下是十一届全国政协副主席,曾于2014年考察济源,临渊门的对联“洞府有灵深莫测,溪山环秀画难工”,节自元代王公孺的《题济渎》,也是他书写的。龙亭的对联“远朝沧海殊无碍,横贯黄河自不浑”,则出自宋代文彦博的《题济渎》,书写者又是一位政协副主席,第十二届的韩启德。从府门叶选平的题额一路至此,看来,济源跟政协真是有缘呢。
从一进济渎庙的大门,就听到战机轰鸣,以为一阵子就过了,没想到伴随整个游程。飞机很低,个头儿不大,应该是战斗机吧,可能是因为飞得快,声音是瞬间就出现并达到高峰,很快就完全没动静了,不久大约是它转了一圈回来或者另一架来了,声音巨大让人心生恐惧。这阵仗从来没体会过,北京城里偶尔有值勤的直升机飞过,扑噜扑噜地响起来没完,而阅兵式的飞机听到的声音就像远处的雷声,毫无威慑力。至临渊门以后,天空开阔,查看照片,许多张都是战机与燕子齐飞。
头一天在济渎庙,几乎就没看到游客,第二次去,有一拨像是一个单位组织的团,流水般来又流水般去了。随后有一位女道士独自来行礼。
偷偷拍下几张背影,却发现其中一张里有我当时没有注意到的一座小殿的局部,济渎庙里的建筑颇多,我把重点放在轴线上了,在诚意侯的博客里看到这座砖结构的歇山碑亭,却根本想不起它在龙池西北的模样,我明明从那里经过呀?亭内存放的《邑侯史公重修济渎庙记》碑,主人公是修五龙口永利河的史记言,也是此行济源遥会的重要历史人物呢。
进龙亭,里面很宽敞,北侧临池是半人高的石栏杆,我觉得不像是旧物,而夹在之间的龙亭柱肯定是旧的,各种损痕,各种修补。
石栏之间有两个对望的石人,双手合十,跪坐在莲花座上,雕刻并不高明,石质应该与栏杆一样,但人像却黢黑,大约是被游人摸的吧。这两人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这一方的土地老爷和土地奶奶呢?他们是守护者,所以像四大天王那样并不面向尊神,而是居下对立。
07灵渊阁
隔水相望便是整个景区的最后一座建筑灵渊阁了(其后还有一个台基,说是北海祠的原址),它很小,四围砖墙,后墙开圆窗,东西设拱券门,临池几乎完全敞着无门,左右各开一个八角圆窗。与隔池相望的龙亭一样,歇山顶以绿琉璃剪边,但正脊是游龙,不同于龙亭的花卉。
最独特的是东西两侧门上镶嵌的彩色琉璃花雕,这在北方不多见。
券门分三块烧制,拱的部分为绿色,以黄色界线在拱上加了一圈花草,两侧顶角正好安排一对蓝色的蝙蝠。开始我以为东西门上的券应该是一样的,但仔细比较发现东侧门的顶角并不是蝙蝠。而拱形花草部分接近中心块的位置有挺大的两处发白色处,实在看不出像个啥,放大东侧门券部分,竟看到两个人形(这部分是破坏最严重的,是不是济源一中学生干的),天哪,这是什么神仙吗?
灵渊阁前,临水处,孤零零地横着一座挺斑驳的白色石栏,它有三部分,中间一块下面是透雕的万字纹,两侧雕成柱子样,上承着一根横杆,中间加了个花瓶的造型作为支撑,细看完全是一块长方形的石头雕出的;两侧对衬各有一块类似直角三角形、加云纹装饰的石头。照理栏杆都呈绵延之势,这栏杆的实用性不如围龙池一圈的栏杆,两头有空,很容易让人落水呀。我怀疑,此处置勾栏,装饰的意义要大些(或者说原来龙池是没有栏杆的,只在重点的位置点缀一下),因为它貌似普通的栏杆,却做得相当用心呢:
先看两侧的云纹石,只朝向龙池一面刻花细腻,虽然基本对衬,但繁复的细部差别蛮大,一看就是工匠随心随手之举。背对龙池的一侧完全素面。再看万字纹上面的花瓶,雕刻极细致,下面有搭在万字纹上栏的垂花,中间是花瓶本身倒看不出花儿来,上面则有抱着上横栏的一片叶子,而且背对龙池的一面雕得更为细致,这与两侧的云纹雕刻不同啊,难道分工时没有沟通吗?
最有趣的是万字纹,竟是四个半,而且不对称(从左开始凿,至右侧不够地方了便只刻了半个),不过两侧留出粗细一样的柱子的位置,不仅如此,在细节上,万字纹的边框左上与右下略宽于左下与右上,这都照顾到了,为啥会出现四个半不对称的万字纹,难道真的是为了体现“万字不到头”,那是不是应该两侧都是半个才对?
每一位来到济渎庙的人都必须要注意到它,因为介绍里说它是“全国唯一现存的《营造法式》所记的宋代单勾栏”。据说最下面的地栿到中段盆唇之间的“万”字纹,以及盆唇与最上面的寻杖之间的净瓶都是北宋最典型的勾栏样式。
“勾栏”一词,有些暧昧,初二学历史至宋代都会遇到“勾栏瓦肆”,我还记得有个孩子听完问“有洗浴吧”,那段时间天天报纸电视里说整顿不规范的洗浴中心。各种娱乐场所,其中戏台是最诱人的所在,唐之前没有那么大阵仗,所以铺一块毯子就能搬演,所以以“氍毹”代称(如今雅致的人称雅致的昆曲还用这词)。
后来上场的人也多起来,就得更大的一块场地,而看得人多起来,就得把场地抬高点儿,为了给演员提醒舞台边界,就会用到栏杆,新出现的演戏场地叫啥呢,用个已经用的词代指吧,于是“勾栏”就有了第二义。而其最初的意思,现在我们都以“栏杆”替代。
先说“单勾栏”,这是与“重台勾栏”相对的一种形式,就是只有一层华板,华板就是雕花的栏板,应该是雕着万字纹的这块儿。再说那直角三角形,有个专名叫“抱鼓石”(宋代叫“副子”),这个词儿在介绍四合院时常见,其实它也用于栏杆,其作用主要是加固栏杆的柱子,所以放置在栏杆起首或结束处,特例是用于“罗汉栏板”的两端。
什么是“罗汉栏板”?就是没有柱子只有栏板(华板)的栏杆。方才说了灵渊阁前的这条单勾栏的中间部分完全是一块石头雕刻而成,活生生的“罗汉栏板”的实例!所以它需要“抱鼓石”的支撑。虽说是块“罗汉栏板”,但它雕出了普通栏杆各部分:除了万字纹的华板,两侧的望柱(这款,不带柱头,只有柱身),最上面的寻杖,还有寻杖与盆唇(华板上面起固定作用的边沿)之间的小配件“瘿项”和“云拱”,便是这里看到的净瓶荷叶(固定格式),起支撑上面寻杖作用。
08龙池
顺着龙亭伸出的石栏向东,向北的转角处是一段红墙,墙上是传统的各种几何形漏窗,应该是重修过,但形制有没有改变就不得而知了。龙池东沿的中间是迎春亭,名为亭,但非四面开敞,东檐落在红墙上。亭下实际上是一座桥(从亭内红墙的圆窗向东望,有一带曲折河道,水来自龙池),据介绍此桥“单孔弧形拱券,桥面弧形,券石上镂刻海马、异兽,保持了宋元手法”,与之东西对称的是“晨霞亭”,对面的桥也是一样的。
从照片上可以看出龙亭和灵渊阁都向池内伸出一块,而以龙亭凸出更多,这是为了让主祭的官员投掷金龙玉简更为方便。2003年7月2日,在龙池出土了一枚玉简(中国社会科学网上有其介绍文章说其“2003年7月在济源市济渎庙小北海龙池出土”,明明这是两个池子,吾从济源博物馆说明牌),有些残破(右下角失一大块,左下角失一小块),目前能读到的字从右向左竖刻共七行:
济水投龙玉简前六行皆由顶而下,最后一行落款,大约从一半处开始。博物馆介绍中没有尺寸,中国社会科学网上有:“长17.5cm,宽8cm,厚1.6cm”。而国家博物馆网上的罗振玉旧藏《“崇宁四年”赵佶投龙玉简》,高37.7厘米,宽8厘米,厚1.8厘米。长方形青玉有沁,一面光素无纹,另一面竖刻七行楷书。宽厚相当,但长出一倍,内容完整。
济水简第一行的小字“臣”下破损,余左偏旁为了“王”,对比崇宁简,可知一定是神宗的名诲“顼”。国博介绍中说:以“嗣天子”自称的皇帝投龙所用玉简文是从宋神宗(1067-1085年)时开始兴用的。从此后,帝王举行投龙活动,大都使用玉简,有的也用石制品。不知道其根据是什么,会不会这块玉简便是这个首倡之作呢?
济水简还有一个“首创”,是神宗以自己的年号过生日的首秀。治平四年(1067年)正月,英宗驾崩,神宗即位,二月定自己的生日四月十日为同天节,第二年1068年正月,开始自己的年号“熙宁”,四月的“同天节金箓道场”也算是首场大秀,应该像他儿子徽宗之投龙简上写的,向“九府水帝十二河源江河淮济溟泠大神”都投一块简吧,恰巧济渎庙的这块被沉在龙池里,900多年后得见天日!
虽然投简的诉求不同(神宗是“同天节”,而徽宗是“保夏”),但做的同为“金箓道场”,所以参考崇宁简,可知济水简所属的那场仪式也应该是一个月,最后也应该是设周天大醮一座。至于“二千四百分位”就超出我的理解范围了,觉得跟罗盘是不是有点关系?查到的资料里说:金箓普天大醮三千六百分位,玉箓周天大醮二千四百分位,黄箓罗天大醮一千二百分位。从崇宁简看是“金箓道场”,但却是“周天大醮”“二千四百分位”,又让人疑惑济水的“金箓道场”做的会不会是“普天大醮”呢?济渎庙里还看到一块嘉靖四十三年的碑,也是皇帝过生日派了锦衣卫的官员前往名山建醮,仅“大斋三昼夜陈设罗天大醮一千二百分位”,这是被朱元璋化简祭祀仪礼之后的记录,过生日的道场从一个月减为三天,大醮也降了一等。
两简的时间仅差37年(神宗熙宁元年为1068年,徽宗崇宁四年为1105年),办道场规格(从器物形制到文字内容)高度相似,可见投龙仪式是很规范的,而崇宁简第二行点名投龙地点(文物来自旧藏,传说是清末从西湖出水的),而济水简虽然没写地点,但在龙池被发掘出来,更说明投龙仪式的历史记载真实可靠。
网上有《浙江省博物馆藏北宋帝王金龙玉简考释兼谈北宋时期帝王投龙简》,列表中现在历代种类投简真是不少。抄一段:金龙、玉简是帝王道教投龙仪中的两种重要信物。投龙仪,又称投简仪、投龙简,是在举行斋醮科仪祈福禳灾之后,将满载祈者愿望的玉简,与金龙一起投入名山大川、岳渎水府,金龙为驿骑,负载简文上达神灵。道教投龙活动基本形成于东晋南北朝时期,流行于民间。唐代帝王崇道,投龙活动始走入宫廷,成为一项法定的国家大典。史籍、碑刻多有唐代帝王投龙的记载,以武则天、唐玄宗为最,在实物资料中也有所反映。目前所知实物中,最早的帝王投简就是唐武则天投于中岳嵩山的金简,是为求长生、削罪名。其后是唐玄宗投于南岳衡山的铜简,亦为求长生之法。五代沿袭唐制,吴越国钱氏诸王为盛,其所投银简为历代帝王投简之大宗。宋帝信奉道教,热衷修建宫观、章醮投龙,还命人编辑道藏。宋代投龙简为金龙、玉简。
这篇文章不知道是啥时候写的,所列宋代玉简,从真宗、英宗,到哲宗、徽宗,偏偏没有神宗。文章还描述了一段与玉简相伴的“金龙”:浙江省博物馆藏有一件杭州西湖出水的金龙,为1955年杭州市建设局疏滩西湖工程处移交。通长11厘米,重78.1克,三爪金龙呈昂首行走状,张口吐舌,须发飞扬,齿脊麟尾,通体錾刻鳞纹。虽然是五代的,更晚近或文艺的宋代的金龙肯定会更漂亮,可惜,济渎庙龙池里没有找到金龙,让玉简落了单。
09小北海
与灵渊阁在东西水平线上的是两个侧门,迎春亭北的门上写有“唯渎畅灵”,晨霞亭北之门则是“功著截河”。穿过龙池西北方向上的“功著截河”门,回望龙池,一带红墙内飞檐翘角,重重叠叠,而眼前是一片更大的方方正正的水面,叫“小北海”,象征性地安排一下,祭祀的需要。池周遭仍是砖石砌成,上面的石栏比较新,西侧中间仍为一单拱石桥(再向西的河道里基本没有啥水),上有水亭一座名北海亭,与迎春亭、晨霞亭不同,是个完整的水亭,据说是明末清初建筑。
转到池南偏西处有一座砖亭,叫白虎亭,据说此地多泉,东南西北曾盖有四象之亭,现在仅存这一个,凭着方向想象一下另外四个泉大致位置吧。民间传说此泉开凿时有孩童梦到白虎卧于此,却是尉迟敬德的鼾声如虎吼,故建白虎亭,更传说泉水能治眼疾,俗称此泉为眼光泉。网上有济源孩子写的游记,他说导游讲距今20年前(游记是2020年上网的),这里是一所高中,白虎亭做食堂,同学们洗漱洗碗都在亭下的泉水里。
白虎亭正脊比较独特,望之有龙凤,且塑形超出脊的范围,算是一种突破性设计吧,像南方的感觉,怪不得只能在祭祀中心的边缘位置。整个屋面仍是黑瓦绿琉璃剪边,檐下一圈砖雕花草瑞兽和仿木制斗拱,做得蛮精细。以小北海为正方向,所以朝南一侧没有开门,其它三面各开拱门一道,北面门上有横额,书“白虎亭”。现在门以栅栏封住,探头进去,适应黑暗后可见泉水。
10天庆宫
白虎亭畔有一条路向南,便是天庆宫了,其最后一进即长生阁,建在高台之上,虽然建筑不很旧,估计这台子早有,而上面的建筑屡废屡建吧,毕竟堆这么的高台不容易。台之正前方斜长着一株柏树,年头很长了,树下台壁上横嵌着“天下第一洞天”,两字一组分三块镶嵌,“天”字之前有几行小字,刻得不大好:集贤大学士光禄大夫兼太子左诠德许有壬书,巡抚河南都察院右都御史德清蔡汝楠重建。据说这“天下第一洞天”是元代的进士许有壬为王屋山写的,明代的蔡汝楠(黄宗羲说他“年十八举进士”)官做到河南时给搬到这里,算是迁建式保护的鼻祖吗?
柏树荫下,凉风习习,勾留了好一阵,看到玉皇殿后墙正中嵌了一块方石,上有字,读半晌,有不能解处:赤城贠罗适正之按刑由此之王屋观唐韩文公送李愿归盘谷序及徐司刑有功神道碑慨然怀古焉绍圣三年九月八日题。七行行七字,竟是从左起!
首先看到左侧有“赤城”某某,以为是落款,再看右侧有“三年九月八日题”,什么年号的三年?竟在右侧第二行最下有“绍圣”二字,北宋年间?好早!大意是某人经这里去王屋,参观了盘谷寺、徐有功墓,实地再读唐代名人的文章,“慨然怀古”。这个人是“赤城”人,河北赤城?宋代时赤城好像不归大宋皇帝管吧,而且赤城之为县名也很晚的,这个赤城应该是个小地名吧。该人的名字是“貟羅適”全有繁体字,字正之,所以左侧第一行是“赤城贠罗适正之”,他应该是担任按察使,从首都开封一路向西,从济源去王屋山,按察使的工作主要是巡视检察考核一个地区的刑狱工作。
这块石刻怎么会在玉皇殿的后墙外嵌着呢?玉皇殿肯定不是宋代的原装啊,据记载是康熙年间重修的,兴许在康熙之前石刻就在墙上,古迹嘛,重修也留着。还是康熙重修时发现的或另收集来的,顺手就砌墙里了。总之,宋哲宗“绍圣三年九月八日”,公元1096年的农历九月八日,一位出公差的官员经过济源,他游过了因韩愈而闻名后世的盘谷寺(估计当时寺比人更有名),又拜谒了以执正守法著称的徐有功墓,会在出世与入世之间矛盾着吗?
没想到,济渎庙的最后一眼会这么出戏,扯远了,扯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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