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清晨，半梦半醒的歙县县城才有了徽州古城的模样。斗山街上的小巷里没有了昨日的乱哄哄，许国八角牌坊也显得高大精致了些，空气中弥散着看不到的炊烟和闻得到的懒洋洋。

古城，应如一颗琥珀，既积郁浑浊，又清澈透明。白日就是古城积郁浑浊的一面，清晨则是它清澈透明的时刻。古老是时间累积出的韵味，太过澄净反而没了味道。琥珀如此，古城更是如此。

走出大门，沿着民宿小老板指引的方向，我们在老街尽头找到了一家汪一担馄饨。小店也刚刚醒来，后厨正在拢火，蒸汽还未升腾。

我们坐在桌旁，一边等着，一边和明厨里的老板娘（？）聊天。她告诉我们自己是渔梁镇人，推荐我们去渔梁逛一逛。早餐的味道一般，和扬州的美味自然不能比（又想念扬州啦）。

吃罢早餐，离了徽州古城前往渔梁镇。

渔梁，离徽州古城不过3-4里，是练江边的一座小镇。镇上的老街沿江而建，不长，不到1000米吧？走在青石板路上，两旁是一色的粉墙鸳瓦，各色的店铺民宿。临街的一侧就是练江——波光如镜，沉静绵长，一番历经岁月宠辱不惊的样子。横亘在江水中央的就是著名的渔梁坝。

渔梁坝建成于宋代，在当时就是一个重要的水利工程：航运、防洪、灌溉样样皆能。据说，其构建之精妙堪与四川的都江堰相比。当然，我们的粗略一观是无法识其精妙的。

今天的江水似乎不大，清流无声，从脚下的坝梁漫过。坝下桥边，三三两两的江钓者或临江而立，或伫立水中，都是一样地全神贯注。对岸的浓荫深处，整齐划一的白墙黑瓦似乎太过明亮，在不远处古意盎然的平顶拱桥的映衬下才不显得太突兀。

鱼梁坝不大，在看惯了MEGA工程的现代人眼中简直是“毫不起眼”。然而，徽州民间一直有着“渔梁水厚则徽盛，渔梁水浅则徽耗”的说法。古人对“天人合一”的信念是现代人所缺乏的。

离开渔梁镇，新安江忽地变得开阔。我们寻着X004县道沿江而行。两岸风景变换，一幅巨大的青绿山水画卷就这样一路铺陈开来。在两岸密布的翠绿中，新安江水娉婷流过，清澈而深邃，绵软而醇厚。从浦口村往下是新安江最美的一段，就是所谓的山水画廊。

阴时山岚起伏，烟云缥缈；晴日云波荡漾，树影重叠，春天的新安江是最美的（没有之一）。站在岸边细听，四周的寂静中仿佛隐约传出点点箫声。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只有清逸的箫音才配得上新安江。

偶尔，一叶轻舟进入眼帘，又从眼前消失，悄无声息。它们或是顺流而下，或是隔江而渡，轻轻地划开如镜的清波，漾出碧绿的涟漪。此时，一下子就懂了李白的诗句：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

沿着窄窄的县道，我们一会儿驾车缓行于江畔美景；一会儿下车穿行于小小的村落，就这样上上下下，不亦乐乎。曾经不为人知的小小村子，如今被一一写在旅游手册上：坑口、石潭、昌溪、瀹潭、漳潭、绵潭……不过，我们懒得搞清楚身在哪个“潭”，反正都是一样的粉墙黛瓦，古木苍然。

一过南源口，就进入了著名的三潭（瀹潭、漳潭、绵潭）——新安江畔著名的枇杷产区，也是新安江山水画廊中最为迷人的一段。在这里，江水变得更为开阔深邃，也格外的温柔缱绻。5月底枇杷成熟的时候，两岸葱绿之中缀满黄澄澄的枇杷，一定好看至极。可惜我们来早了，无缘见此美景。但若不是早来，又如何能得见这一江春色？世上之事，大多是难以两全。

可以站在山上眺望，可以立于江边相望，看来看去，最美的还是沿江两岸密不透风的绿色。大自然似乎执拗地在画卷上涂抹着绿色：林木、茶园、枇杷、翠竹、山花、灌木……远远近近，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直到再也抹不下、晕不开，没有丝毫的留白。葳蕤蓊郁之中，一片片白墙黑瓦隐约绰然，仿佛专为平衡这过于浓重的绿色。山光蕴树影，云影映碧波，盎然春意就荡漾在这一江春水中。

再往前，一艘艘的游船往来江中，离深渡镇越来越近了。在深渡，新安江和昌源河合二为一，静静地向千岛湖流去。如今的深渡是游船码头，百余年前的深渡却是新安江在安徽的最后一个重要渡口。在这里，徽商们告别家乡，走向江浙。在那些站立船头，回望深渡的人当中，或许有一个叫胡雪岩的少年。

从深渡再往下走，就是千岛湖了。那是新安江的尽头，也是另一条江的开始，那条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富春江。之后，江水流到杭州附近，就成为钱塘江，最终奔向大海。在钱塘大潮的惊涛骇浪中，哪里还找得到半点清澈澄明，沉静绵长？那是因为，所有的温柔与从容都留在了新安江，留在了徽州。

我们没有继续走向千岛湖，而是走了个回头路，穿过黄山市，去往浙江开化县。并不走高速，我们走上号称“浙江最美国道”的G205，穿行浙西山水间，看满山怒放的映山红。

不过，这些都留给下一篇吧，让回忆在新安江的山水间再飞一会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