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拉窗帘，不到凌晨三点半，阳光就透过窗子照射进了房间。眯着眼睛看时间的那一刻，我才深刻理解所谓“东极”的含义。

比约定时间提前了二十分钟赶到客运站。同行的游客比我想象中的要多。在售票窗口询问了第二天前往同江的车次，得知早上五点五十有一班发往富锦的班车，在同江经停。这个发车时间让我非常满意。

不一会，导游开始叫人，我掏出订金收据，顺利上车。

昨天跟我同时购票的姐姐走到我身旁，确认我是昨天与他们同行的旅友后，递给我一张车票，说是导游补给我们的购票凭证。

导游核对完旅客名单，便让司机出发。途中，她向大家宣讲，想买黑瞎子岛门票的，可以向她购买，享有优惠，不买也行，待会可以到售票处自行购买，没有优惠，且排队时间可能较长，大部队统一乘车上岛，就不一定能等到他们一块行动了。

这销售话术我给100分，除了享受半价优惠的老年人，谁会不买呢。

今天要去的乌苏镇东方第一哨、东极广场和黑瞎子岛彼此相隔并不太远，从客运站过去，大约35公里。

八点一刻，司机将车停在路边，此行的第一站——乌苏镇东方第一哨到了。

下车那刻，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份不同寻常的“热情”。一种小飞虫，乌央乌央，扑面而来。你走到哪里，它们就会跟到哪里，而且越来越多，越积越厚。无论你用什么方式，用手拍，用树枝打，驱不散，灭不绝。

起初我以为它是小咬，但感觉与之前在南方遭遇的小咬不太一样，它似乎不太咬人。上网查了查，果然，这种小飞虫并不是小咬，而是一种蚜虫，典型的农业害虫。它们可单性繁殖，且繁殖速度极快，在整个黑龙江都非常常见。

在飞虫环伺下，大家顺着一条水泥小道，来到了乌苏里江畔。这里竖立着两块石碑，一块是东界碑，一块是乌苏镇碑。

乌苏镇曾经仅有一位男性居民，后来他娶妻生子，让乌苏镇有了唯一的一户家庭。再后来，这家人搬离了这里。

现在的乌苏镇只剩下一个哨所。这就是中国大陆最靠近东方的哨所，也被称为“东方第一哨”。

看完了乌苏镇的“东方第一哨”，大家迅速返回大巴。关于小飞虫的话题，很快成为全车的焦点。不过，还没等大家讨论出个所以然来，汽车便抵达东极广场。

导游告诉大家，乌苏里江游船，是自费项目，不想坐船的，可以直接先在东极广场自行游玩。

来都来了……

如果把黑瞎子岛近似看做三角形，那这三角形的三条边，一条是黑龙江，一条是乌苏里江，剩下的那条并非独立河流，而是黑龙江与乌苏里江的连通水系，叫做通江。东极广场的位置，便在乌苏里江与通江的交汇处。

码头在东极广场西侧，属于通江水系。游船首先面向黑瞎子岛向西北方向行驶，待看完刻有黑瞎子岛几个大字的码头后，就调转船头，驶入乌苏里江。在乌苏里江沿东极广场行驶一段，再次调转船头，返回码头。

今天的天很蓝，云很低，如果没有一路尾随的小飞虫，那就十分圆满了。

游船上遇见同车一小伙，手持单反相机，拍的咔咔作响。上前攀谈两句，原来他是山东潍坊人，就因前几天在网上无意间看到了抚远的几张照片，便独自坐了几十个小时的火车，来到了这里。听完他的叙述，不仅心生敬佩，给他递了根烟。能做到说走就走的，毕竟只是极少数人。

下了船，一团人冲向东极广场。我正准备与标识景观来张自拍，小伙主动跳出来帮我拍照。待我想帮他拍时，却被一口回绝了：“我的相机只拍景，不拍人。”“你这样，很容易没有女朋友哦。”我笑着调侃了他一句，便返回了集合地。

大巴前聚拢了一批团友，我见到了早上递给我车票的那位姐姐。聊了两句，知道他们来自北京，这次是从珲春一路北上，走到抚远。看来他们这几天的行进路线，大体跟我是一致的。我也大概说了一下我的行程情况，姐姐向我介绍，他们这次出行的“领队”，是一位旅游达人，基本把国内都跑遍了，一会介绍我认识，估计我俩能聊到一块。

等游客都到齐了，司机将车开到了此行的最后一站：黑瞎子岛。外部车辆并不能直接上岛，必须在岛外的游客集散中心换乘景区大巴。

今天集散中心的游客并不多，没见到排队购票的情况。导游告知了大家在游客中心的集合时间，便找地方休息去了，她并不亲自跟我们入岛。想想导游早上说的话，更觉精妙：利用信息不对称，放大一个无关痛痒的小问题，激发损失厌恶情绪，形成销售卖压。能不能与大部队同乘入岛，压根不重要。景区大巴都是一趟接着一趟的，就算买票排队耽搁了，也误不了太多时间。事实上，岛上又分为四个景点，全程需要乘车五次，即便与大部队同时入岛，很快，也就各自分散，自行游玩了。

第一站是湿地公园。刚步入栈道，那位姐姐便喊住我，向我介绍了他们的领队同伴。行家一张口，便知有没有。三两句聊下来，我便听得出，他确实是一位资深的旅行达人。

我俩一边聊着，一边欣赏着湿地的美景，途中还遭遇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姐姐们喊着让“领队”拍照，我便先出了湿地公园。门口转乘站对面，有一处俄罗斯兵营，我大概浏览了一下，便乘景区大巴直奔中俄边界界碑而去。2008年，中俄曾经在此举办过界桩揭幕仪式。这块界碑，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东界碑”。

顺着界碑的方向东望，还有半数黑瞎子岛的土地。它们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根据《中俄北京条约》，黑龙江与乌苏里江是中俄两国的界河。按国际法，位于黑龙江主航道以南、乌苏里江主航道以西的黑瞎子岛毫无疑问属于中国。

1929年，“东北易帜”后的张学良在国民党政府的支持下，将中东铁路电报电话权收回，结果引发了中苏大规模武装冲突。最后，中国方面战败，黑瞎子岛也在这次武装冲突期间，被苏联趁机占领。

从战争的结果来看，苏联在中东铁路的一切权益得以继续保留，但黑瞎子岛却从此不再受中国控制。

直到2004年，国际地位急剧衰落，亟需中国支持的俄罗斯，才将西面的半个黑瞎子岛归还给中国。至于东面的另一半，俄国人的移民已在其上修建了上万栋房屋，要想让他们归还，只怕是希望渺茫。

通江水道虽然也能连接黑龙江和乌苏里江，但水道狭窄、水深有限，稍大一些的船只便无法通行。因此，收不回东面的半个黑瞎子岛，也就意味着中国无法有效连通黑龙江和乌苏里江两条航道。近代的历史，总能让人扼腕叹息。

离开界碑，原路返回，乘景区大巴来到东极宝塔。宝塔建的很雄伟，中国传统文化元素应有尽有。本想登塔远眺整个黑瞎子岛，可惜塔身并未开放，无奈绕塔一圈，便匆匆离开了。

最后一站是探秘野熊园，一个以黑瞎子为主题的野生动物园。此时已近中午十二点，在白花花的太阳下，熊也懒散，人也懒散。除了不知疲倦的小飞虫，一切都慢了下来。

在野熊园餐厅吃了个中饭，然后乘车回到游客中心。说好两点集合，看看时间，我差不多提前了一小时。好在再次遇到旅游达人一行，听他聊聊几十年的旅行经历，时间便很快过去。

旅行团的人一多，总会有人不守时。两点半左右，团友才陆续到齐。返回市区，三点已过。我告别了旅游达人一行，在就近的路口下车，然后徒步回了酒店。

休息了几个钟头，想起昨天没看到日落，殊为可惜。六点准时出门，向沿江公园走去。

从酒店到沿江公园约1公里，不少市民正休闲徒步。我迫不及待地越过堤岸，向江面看去。

多年以后，我一定还能忆起那个傍晚。落日的余晖铺满了宁静的江面，迷人的晚霞映红了半边天，下网的渔人悬坐于小小的筏子上，远处的汽笛声隐隐地回荡在耳边。

从大连出发第18天，行走了近5000公里，终于在祖国的东部边陲，遇见了你。这是我与黑龙江的第一次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