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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小峰这几天心情特别舒坦,在家待业两年多,就要参加工作了,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同龄的孩子有的继续在家待业,有的到农村插队还没有被抽回城,自己在这个时侯能够有一个正式工作,是一件非常值得庆贺的事情。这两天,他一边哼着小调,一边着手整理行囊。

      “小峰,别唱了,过来把咸菜装起来。”

      母亲把自己腌的芥菜切成丝,又把一块瘦肉切成丝,给小峰炒了一大锅咸菜,现在凉凉了,让小峰把它装起来。

      “嗯”,小峰答应了一声,走过来把咸菜装了满满一瓶子。母亲特意找了一个大瓶子,装完后看看足有两斤重。

      母亲的心情比较复杂,儿子有了正式工作,她为儿子高兴,但是儿子一走就离家那么远,她又有些不放心。

      小峰要去的地方离家很远,工作是新线铁路运营,生活环境有些艰苦。不管是什么地方,也不管有多么艰苦,只要有工作就行,这是小峰的愿望。

      他装完咸菜,用报纸把瓶子包了一下,然后放进箱子。父亲给小峰拿过来一盒茉莉花茶,方筒装的,一斤重,小峰把它也装进了箱子。

      第二天吃过早饭,父亲推着自行车,帮着小峰把箱子和行李拉到集合地点。父亲一边走一边嘱咐小峰:“到了地方给家写封信,在那里安心工作,听领导的话。”小峰把父亲的话牢牢地记在心中。

      小峰第一个来到集合地点,一辆解放大板车已经停在那里,父亲和司机一起把汽车后端的大箱板打开放下来,帮小峰把箱子和行李装上汽车。小峰和父亲告别后,父亲骑着自行车走了,小峰便爬上汽车,坐在行李上,静静地等候其他人。他不知道今天有几个人乘坐这辆汽车,也不知道路上要走多长时间。

      不一会儿,又陆陆续续来了两个男生和六个女生,连同小峰共九个人。小峰见女生来的多,就把自己的行李拉到车厢后边,把前边地方腾出来让女生放行李,坐在前边可以减少一些颠簸。

      这时候,来了一位中年人。这个人自我介绍是人事科长,他告诉大家:“今天咱们要去的地方叫磁安,在河北,路上要走大约七、八个小时。”他让大家做好思想准备。

      大家都坐好以后,人事科长坐进驾驶室,汽车便缓缓地开动了。此时小峰的心跟着汽车早已飞向了远方。

      汽车大约开了十分钟,走到长途汽车站停了下来。小峰坐在行李上,心里直犯嘀咕:“不是说得走七、八个小时吗?怎么刚开车就停了下来?”

      人事科长从驾驶室里出来,来到汽车站候车室,立刻有一个女孩拎着行李跟着走了过来。

      女孩名叫薛燕,大约十七、八岁,身穿一件小红格衬衫,深灰色裤子,黑色布鞋,看样子也要上这辆汽车。她跟着人事科长来到汽车尾部,小峰正好坐在车厢的后面,便起身帮着女孩将行李拽上来,放在自己脚下,又转身搭了一把,将女孩拉上汽车。

      薛燕坐在自己的行李上,紧挨着小峰。小峰长这么大了,从来没有和女生离的这么近,更没有拉过女生的手,此时不免有些窘迫。

      汽车开动了,慢慢地加足了马力,在崇山峻岭中蜿蜒穿行,公路两边长着整齐的白杨树,此时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树上的知了在太阳的照射下不耐烦地叫着,远近连成了一片。

      汽车沿着公路快速地向前行驶,两侧的树木和景色慢慢地向后退去。柏油马路在太阳的炙烤下,泛出灼热的光,小峰坐在汽车上远远地望去,路面上就好似积了一潭潭清水,折射着太阳的光芒。

      汽车在不时地颠簸,小峰坐在自己的行李上,黙默地思考和憧憬着自己的未来。他十六岁高中毕业,国家不允许高中毕业直接报考大学,必须走上山下乡这条路,当时父亲援建非洲铁路建设,他被特批暂缓插队,留在社会上做临时工。两年半时间里,在建筑工地上干过杂活,烧过锅炉,当过搬运工,吃过很多苦。他不知道到了单位,将会让自己做什么工作?只知道每月工资三十三块六毛六。

      司机在拐弯处,点了一下刹车,汽车顿了一下,把小峰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经过八个小时的跋涉,下午四点钟到达磁安镇,单位就建在离这个小镇不远的一片荒野里。

      汽车停在单位的院子里,大家把箱子和行李从车上卸下来,这时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路上每个人都经受了风吹日晒的洗礼,面部和两臂都变得通红。

      这个地方原来是一片旷野,运营单位在这里修建了管理、生活和家属住宅区。行政、政工、公安、通信等在管理区,卫生所、招待所、食堂和集体宿舍在生活区,两个区域被一条不太宽的土路隔开。与这条土路垂直的还有一条较宽的土路,是乡镇公路,一侧通向磁安火车站,另一侧通向磁安镇。

      人事科长将小峰他们十个人交给这里的人事部门后就离开了。人事主任将小峰他们集中在招待所,每个人做了自我介绍,人事主任讲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他们便分别在招待所休息。

      男生人少,任小峰的名字一下就被薛燕记住了,女生虽然人多,但是薛燕在上汽车时和小峰有过一点接触,所以她的名字也一下子就被小峰记住了。

      当时单位正在筹建文艺宣传队,小峰住在招待所,负责人不知怎么就看上了小峰,三番五次地到招待所来找小峰,试图说服他参加他们的宣传队。小峰不明白,他们中三个男生,为什么不找那两个,偏偏只盯住自己一个人?其实小峰一点文艺细胞都没有,对说拉弹唱一窍不通,也没有兴趣,他并不喜欢文艺。负责人软磨硬泡,使出全身解数,小峰最终还是没有去,同来的只有薛燕一个人去了文艺宣传队。

      薛燕身高近一米六的样子,白嫩的肌肤,瓜子脸,睫毛里镶嵌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特别有神,两道细细的眉毛,似两片弯弯的柳叶,横卧在额前,秀气的鼻子恰如其分地布置在脸庞中央,非常得体,薄薄的嘴唇,微微前翘的下巴,头上的马尾巴小辫,舒展地垂落在脑后。

      不知道是负责人和薛燕说了,还是薛燕压根就知道负责人找过小峰,薛燕见到小峰便问:“任小峰,你怎么不去参加宣传队啊?”

      其实薛燕非常希望任小峰和她一起去参加宣传队,必竟他们俩是坐一辆汽车来的,算是认识。

      小峰回答说,“我没有那方面才华。”

      “你要是去了,咱俩还是个伴。”薛燕继续说。

      小峰确实没有文艺细胞,他知道自己缺五音、少六律,也不喜欢说拉弹唱之类的东西。

      小峰在招待所住了两天,被安排到通信工区,然后搬进集体宿舍。宿舍是三类房屋,砖墙垛,土坯墙,墙里墙外抹的稻壳泥巴,油毛毡顶,土地面。这种房子不保温、不隔热,但建造成本低。

      宿舍里住了四个人,靠门的地方有一个砖砌的炉子,是冬天取暖用的,现在没有使用。屋子里的老鼠特别厉害,宿舍里本来没有什么吃的东西,但是老鼠还是窜来窜去,个头又大,有时小峰他们几个人同时堵截,老鼠竟会沿着屋内墙的阳角迅速地爬到房梁上逃走。

      几个女生都被安排到列车所当列车员,住在小峰他们宿舍后面,紧挨他们那幢房子。生活区的后边有一个小门,从小门出去有一条羊肠小道,与磁安站相连,不到一公里远,薛燕她们每天就沿着这条小路出乘。

      磁安到涉城这段铁路已经临管运营三年了,每天发一对客车和若干趟货车,薛燕她们就在这趟客车上,往返于磁安、涉城之间。

      这里的生活条件比较艰苦,一同来的女孩子都特别想家,有的偷偷的抹眼泪,有的给家人打电话,诉说自己的困难。薛燕比较乐观,不仅自己每天照常工作,还不时去安抚那几个情绪波动的姐妹。小峰也非常乐观,就像一个钻出鸟笼的小鸟,呼吸着新鲜空气,自由自在地在天空翱翔。

      来磁安快一个月了,这是一个星期天,小峰休息,他一个人来到磁安镇的小商店,买些肥皂、手纸之类的生活日用品。薛燕今天也休班,也来到这里,两个人在这里邂逅。

      小峰看见薛燕,先喊了一声:“薛燕。”

      薛燕当时没看见小峰,听见有人喊自己,先是怔了一下。

      “你也来商店逛逛?”小峰问道。

      薛燕一看是任小峰,赶紧回答:“是啊”。

      “你今天也休息?”薛燕接着反问了一句。然后他俩又简单交谈了几句,便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没过几天,“四人帮”被粉碎了,单位要组织游行,庆祝这一历史性胜利。单位里的职工除了值班的以外,都来参加游行,小峰和薛燕都在游行队伍中,只不过他们俩分别走在各自的队伍里,手里拿着纸质彩色三角旗,只是打了一个照面,并没有说话。

      磁安的人不多,游行没有人观看,游行队伍一边打着鼓、敲着锣、一边高呼着口号,行进在乡间小路上。

      游行结束了,人们开始慢慢地散去,薛燕走在最前面,稍微放慢了脚步,她知道小峰在她的后面。没多大一会儿,小峰便赶了上来。

      见了薛燕,连忙打招呼说:“我早就看见你了。”

      薛燕说:“我也看见你了。”

      小峰说:“你今天休班吗?”

      “没有啊,我们今天游行啦”,薛燕调皮地说。说完后自己先笑了。

      小峰感到薛燕的回答很顽皮,很可爱,他很喜欢和眼前的这个女孩交往,感觉薛燕大方,开朗,热情。

      他俩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回到了单位的院子里,便分别回到自己的宿舍。

      又过了几天,单位要召开批判大会,清算“四人帮”反党罪行,要求各单位安排人员发言。参加批判会的人很多,足有四十余人,小峰和薛燕都参加了这个大会。小峰代表通信工区发言,当主持人请小峰发言的时候,小峰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发言稿,先是环视了一下大家,定了定神,然后开始念发言稿,边念还边抬起头环视一下,不紧不慢,稳稳当当。

      会场里鸦雀无声,人们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小峰发言,当小峰说到“四人帮是盖在人肉酱缸上的金盖,是鬼脸上的雪花膏"时,大家都注视着小峰。小峰的发言得到了与会同志们的称赞,都说他的比喻非常生动形象。薛燕完全被小峰的发言和举止所打动,她感到小峰淳朴、踏实、上进、可靠。小峰给她留下了良好的印象。

      散会了,薛燕离门口近,先走出会场,她在外面稍稍等了一会儿,待小峰出来,便上前和小峰打招呼,说:“你的发言太精彩了,不慌不忙的,真有风度”。

      小峰被薛燕这么一说,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这只不过是照本宣科”。

      “照本宣科,那也需要你自己写稿子呀?”

      看来,薛燕确实被小峰的发言所打动、折服。说实话,写文章对小峰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上中学时小峰每次的作文都要被老师批注在全班传阅。

      他俩在这里站着说了一会儿话,看看时间己经不早,就相互告辞回各自的宿舍去了。

      一天下午,小峰来到管理室,他拿了三十斤全国粮票,准备换成饭票,可是发现门锁着,管理员不在。小峰便回到通信工区,工长安排他去列车所检修电话,换饭票的事就忘记了。

      第二天早上,小峰到食堂买饭,到了窗口,买了二两馒头、一两稀饭,他没有买咸菜,临来时母亲炒的咸菜还没吃完。当拿出钱夹时,忽然发现饭票用完了。

      现在只有菜票,没有饭票,小峰非常尴尬。正在无奈之际,正好薛燕也来到食堂打饭,小峰便向薛燕要了二两饭票,买了一个馒头回宿舍了。第二天早晨,小峰打饭时故意在食堂多等了一会,发现薛燕后,便还她的二两饭票。薛燕说什么也不要。

      “二两饭票你还真当回事了?”薛燕说。

      “我这里每个月的粮票也用不完,我们乘务员的细粮比例比你们多,我再给你一斤细粮票吧”,薛燕继续说。然后从钱夹里找出一斤细粮票,又找出一斤粗粮票给了小峰。

      小峰说:“你给我这么多饭票,这个月你不要挨饿了么?”薛燕说:“我用不了那么多,我没你那么能吃。”薛燕故意把“能吃”两个音加重、放慢、拖长,说完自己先咯咯地笑了,然后打饭去了。

      薛燕通过几次和小峰交往,发现小峰这个人心很细,很诚实,有责任感,有担当。

      小峰在通信工区负责电话和通讯线路的维护,有一次,一个跨铁路线的电杆坏了一个瓷瓶,出现接地情况,需要更换,工长带着小峰去了。

      这个电杆非常高,足有二十米,是浸沥青的油杆,打两节绑腿。小峰来到电杆前,朝上看了看,然后将安全带系在臀部上方,戴着脚扣背着瓷瓶攀了上去。天空刮着风,工长在地面指挥,小峰在电杆的横担上,挂好安全带,开始换瓷瓶。他居高临下,感觉两腿发抖,汗水浸透了衣衫,换完瓷瓶慢慢地从电杆上攀下来。

      干完活,工长临时有事去办他的事了,小峰一个人背着瓷瓶、紧线器,拎着脚扣,挎着步话机,步履艰难地往回走,正好薛燕她们出乘回来,从后面赶了上来,薛燕一看小峰这般模样,离老远就喊:“任小峰”。

      小峰听出是薛燕的声音,停住脚步,待薛燕走到跟前,就象见了救命稻草一般,把电话机和紧线器一古脑地擩给薛燕,让她帮着拿回通信工区。

      薛燕背着步话机,拿着紧线器说:“任小峰,咱俩到底谁是通信工啊?”

      小峰说:“不让你白干,到时候请你…”,他随口想说看电影,但是他把最后几个字咽了回去,因为男生请女生看电影,那不是一般的关系。因此他感觉自己说话有点不加思索,他怕伤害到薛燕,就没把后面那几个字说出来。

      可是薛燕却追问道:“你说要请我干什么?”

      小峰笑而不答。

      薛燕非让小峰说出来:“你如果不说出来,我就不给你拿这些东西。”

      小峰被逼的没办法,只好说:“请你看电影,还不行吗?”

      薛燕听了以后,立刻说:“我才不和你看电影呢!”

      “要不你给我唱首歌吧,犒劳犒劳我。”薛燕继续说道。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小峰说完后,忽然想起宣传队的事情,便接着说:“宣传队那个负责人真没眼力,不知道怎么就盯上我了?”

      薛燕听后笑得前仰后合,边笑边说:“你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小峰反问。

      “我不告诉你”薛燕回答。

      “不行,你今天必须告诉我”,小峰以命令的口吻说。

      到这时小峰才知道,原来都是薛燕的主意,她告诉负责人任小峰有文艺特长。

      小峰不但没有责怪薛燕,反倒感觉她挺有个性,他挺喜欢眼前这个女孩。他俩边走边唠,两个人不知不觉到了通信工区。

      工区里的人都不认识薛燕,见薛燕背着步话机,拿着紧线器,跟在小峰身后,都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小峰赶紧说,工长临时有事办事去了,我抓了一个差,让她帮我把东西拿回来。

      薛燕把步话机、紧线器放下,小峰谢过薛燕后,薛燕便走了。

      转眼到了十二月下旬,进入数九寒冬季节,天气非常寒冷。一天下午,单位的广播里传出领导的声音,要求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到食堂紧急集合,到磁安站乘坐轨道车赶往涉城电厂,参加抢险救援。

      听到广播,小峰赶快回到宿舍,穿上棉大衣,戴上棉帽子、棉手套,来到磁安站。这时一辆轨道车已经停在车站上,小峰他们迅速上了车。

      轨道车到了涉城站,已经很晚了,他们在乘务员公寓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乘坐汽车来到事故现场。现场一片狼籍,一列装满煤的列车在电厂专用线与站内的一列空车皮相撞,现场非常惨烈,造成一人死亡,线路被毁坏的后果。煤运不进电厂,电厂将面临停产。

      小峰他们去的任务就是运道砟,抬枕木,恢复线路。寒风里,小峰他们用萝筐一筐一筐地抬道砟,手冻得伸不岀来,耳朵也冻僵了,脚也冻得麻木了,他们趁别人给他们装道砟的机会,一边搓着手,一边跺着脚,一边捂捂耳朵,不断地驱赶着严寒。

      到了晚上,更是难熬,没有地方休息,不能睡觉,很多人挤在一间房子里,围着火炉取暖,困了就坐在板橙上打个盹,第二天还要继续抢险。

      薛燕她们列车所的人都没有参加抢险,她们要正常出乘,列车要正常运行。薛燕知道小峰去参加抢险,这几天天气又非常寒冷,她不知道小峰他们在外面怎么样?尽管薛燕为小峰担忧,但却打探不着一点消息。

      过了三天,第一批上去的人员开始被轮换下来,小峰他们乘坐轨道车回到了磁安,刚进院子就遇到了薛燕。

      “你回来了?”薛燕赶紧问。

      “刚回来,还没进屋呢。”

      “怎么样?挺辛苦的吧?”薛燕见到小峰,感觉他憔悴了许多,也瘦了许多。

      小峰说:“没什么,就是有些困。”

      “还去吗?”薛燕继续问。

      “不知道,领导让回来待命。”小峰回答。

      此时薛燕想起前几天家里给她捎来两袋奶粉,她还没有喝。她让小峰等她一会儿,迅速地回到宿舍,拿了一袋交给了小峰。

      小峰非常感激薛燕,经常得到她的关照和帮助,他在磁安没有别的朋友,便把薛燕当成知己,有什么事都和她交流。电厂专用线经过六天的抢修,线路恢复了,小峰再没去,他的身体也很快就恢复了。

      小峰在磁安工作五个月,被调到沿线的新镇车站。这一天,小峰回家过春节,刚刚回到单位,领导就找他谈话,让他收拾一下行李,坐轨道车一起去新镇站。

      到了新镇站,领导把小峰安排好以后就走了,小峰留下来,谁都不认识。新镇站是一个四等小站,人员不多,比较冷清。

      小峰一个人茫然地坐在屋子里,他忽然想起来临走时,都没来得及告诉薛燕一声,也不知道薛燕这会儿在干什么?

      小峰从屋子里走出来,发现这里的环境还不错,车站建在半山腰,背后是一座小山,山上有一片树林,树叶已经落光,车站前边不远处有一个村落,离村子不远处有一个水库,尽管已经封冻,但是到了春季这里的风景一定很美。车站的房子都是正式房屋,也很宽绰,每人一间屋子,宽廠明亮,要比磁安好多了。

      小峰很想把这些消息告诉薛燕,但是此时却无法联系到薛燕。

      尽管住的条件好一些,但是车站没有食堂,这里的单身职工,都会自己做饭,还有一些职工带着家眷,下了班回家就可以吃现成饭。小峰既不会做饭,又没有食堂,每当到了做饭时间,他便开始头疼,母亲给他炒的咸菜,还没有吃完,但是不能每顿饭都吃咸菜吧?他非常羡慕那些带家属的职工。

      小峰开始学习做饭。焖米饭,不是弄糊了,就是夹生,要么就是水放多了,总也掌握不好水量,掌握不好火候,炒菜根本就不知道怎么炒?小峰之前压根就没炒过菜,就连看都没有看过,在家的时候,总是母亲将饭菜做好,盛好端到饭桌上,他只管吃。

      有时煮挂面,他感觉水添的足够多,但是煮了一会儿,挂面就涨成了黏糊糊的一锅,非常难吃。

      小峰看到别的同事炒鸡蛋,很香,非常诱人,他也想买一些鸡蛋回来自己炒,既操作简单又好吃可口。

      车站附近有个镇子每逢五赶集,这一天正好是农历十五,小峰早早地就来到集上,逛了一圈,没见到有什么可买的东西,便空手返回。回来时路过新镇村,小峰到村里的供销社又转了一圈,也没遇到什么合适的东西可买,这时突然发现有块标牌,上面标着鸡蛋的价格:六毛八一斤,小峰很是兴奋,上前一问,却是有价无货。

      一个农妇见小峰要买鸡蛋,就从供销社里跟了出来,她紧走了几步,追上小峰,问小峰要不要鸡蛋?

      “多少钱一斤?”小峰问。

      “六毛八”,农妇回答说。

      小峰一听和供销社一样的价钱,便跟随农妇来到她家,称了一斤鸡蛋,一共八个,付了钱,用手绢将鸡蛋兜了回来。刚要出村口,被村干部拦住,问鸡蛋是在哪儿买的?

      “在集上买的”,小峰说。

      村干部不信,非让说出是在谁家买的。其实村干部早就盯上了小峰,最后拉着小峰来到那个农妇家,让农妇退钱给小峰,让小峰把鸡蛋留下。

      当时虽然已经粉碎了四人帮,可是农村仍然执行割资本主义尾巴政策,那个农妇私自卖鸡蛋是在搞资本主义,当时农民养猪、养鸡、种树都有数量限制,超过了数量就是搞资本主义复辟。

      鸡蛋没买成,小峰心情非常懊丧,慢慢地往回走,快到新镇车站了,遇到了养路队的杨师傅。

      离老远小峰就喊:“杨师傅”。

      杨师傅和小峰不是一个单位的,小峰他们单位负责铁路客、货运输,杨师傅他们单位则负责铁路线路养护,拨道、起道、上道砟等,但是他们都互相认识。

      小峰把自己做饭、买鸡蛋的苦恼向杨师傅诉说了一遍,心里觉得痛快了许多。杨师傅一边安慰小峰一边说:“你到我们食堂来吃吧,你把粮票和钱交给我,需要多少,我去给你换成饭票、菜票。”

      “我们食堂的伙食还不错”,杨师傅接着说。

      杨师傅和小峰住的地方相隔不远,食堂离小峰的宿舍不过二百来米。小峰听了以后非常高兴,马上回去拿了钱和粮票交给了杨师傅。

      杨师傅把换好的饭票、菜票交给小峰,小峰当天中午就到养路队食堂去买了一个回锅肉和两个馒头,一共花了不到三毛钱,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饭。

      车站上的工作人员不多,除了工作、吃饭、睡觉,没有其他娱乐活动。每天有两趟火车经过,一来一往,人声鼎沸,过客匆匆,成了车站唯一解闷的事情,每当火车进站,小峰他们都要走出屋子,在站台上观看火车进站、停车、发车,旅客上下火车。

      这一天,正好是薛燕当班,她们同来的几个女生都被安排在列车上当列车员,薛燕普通话讲得标准,音质也好,因此被安排到列车播音室做播音员。火车进站了,慢慢地停了下来,薛燕一般情况下这个时候不出播音室,今天不知为什么,竟鬼使神差地走出播音室,站在车厢门口,往车下一看,发现了小峰。

      小峰和车站上的职工,一起站在那里,眼巴巴地望着火车,薛燕想喊一下小峰,却又没喊出声来,小峰也发现了薛燕,她站在车门处。两人都看到了对方,四目相对,还没来得及说话,开车的铃便响了,小峰只好挥挥手,薛燕也挥挥手,转身回到车厢内。

      这时薛燕才知道小峰调到新镇站来了,难怪这些日子没有在磁安遇到小峰。薛燕回到驻地,休息了一会,便到了晚饭时间,她拿起碗筷,来到食堂。不知什么缘故,薛燕感觉脚步非常沉重,以前来食堂打饭,总有一种期待感。

      薛燕一边走一边想,小峰这会儿也到了吃饭时间,但是车站没有食堂,他自己会不会做饭呢?他到哪里去吃饭呢?他会不会把饭烧糊,会不会把菜炒咸?此时,薛燕满脑子都是小峰的身影。

      下一次出乘,列车快到新镇站的时候,薛燕广播完之后,提前来到车厢门口,车停稳后,走下车梯,站在站台上,小峰见状,马上走过来。

      小峰说:“你今天当班啊?”

      薛燕回答:“嗯”,“你什么时候调到这里来了?”薛燕接着问。

      小峰说:“快一个礼拜了”

      薛燕又问:“怎么没告诉我一声?”

      “没来得及”。

      “车站上有食堂吗?”

      “没有”。

      “那你会做饭吗?”

      “慢慢学吧”。

      “你有做饭的家什吗?”

      “缺个电炉子,还缺一个洗菜盆”。

      “我回来时带给你吧。”

      这时,开车的铃声响了,薛燕快步登上车梯,在车厢门口和小峰招了招手,列车便开动了。薛燕转身进了车厢。

      薛燕到了涉城,给小峰买了一个电炉子,一个洗菜的铝盆,给他带了过来。小峰给她钱,她没要。

      打那以后,列车每到新镇车站时薛燕都要走出播音室,来到站台上或者站在车厢门口处往下瞭望,有时能见到小峰,有时见不到小峰。薛燕为什么要这样?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

      即使见到小峰,两人也交谈不了几句,或者来不及交谈,只能打个招呼,因为列车停车只有两分钟时间。但是不管怎样,只要见到小峰,薛燕会感到心里踏实一些。

      小峰住的房后有一棵核桃树,秋天到了,树上结滿了核桃,这棵树的几个枝杈长到小峰住的房顶上。这一天,小峰他们几个人闲着没事,爬到房顶,把能够得着的核桃全部摘了下来,小峰摘了有两斤。他没舍得吃,在太阳底下晒了几天,把绿皮剥掉,等薛燕出乘到新镇站的时候,准备带给薛燕。

      这一天,列车从涉城返回,在新镇站刚刚停稳,小峰见薛燕站在车厢门口,马上走过来。

      “薛燕,给你带点核桃”,小峰大声说道。

      薛燕以为是小峰买的,接过核桃,说了声“谢谢”,然后问道:“新核桃都下来了?”拎着核桃高高兴兴地上了车。

      过了几天,树的主人来摘核桃,发现房顶树枝上的核桃都被摘光了,就来找小峰他们讨说法,他们都说不知道,树主人盯着他们几个人的手,说道:“你们看看自己的手,还敢说不知道?”

     小峰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残留着剥核桃那层绿皮留下的黑褐色的颜色,这个颜色半个月都脱不下去。树主人很生气,拿走了他们几个人的洗脸盆做为抵偿。

      过了一段时间,单位在磁安组织技术比武,小峰被推荐去参加比武,头天上午坐火车去,第二天下午坐火车回来。回来时正好薛燕当乘,薛燕广播完,便来到车厢坐在小峰对面,他俩一起聊天。养路队的一个职工,从老家探亲回来,也在这节车厢里,坐在小峰旁边,隔一个过道。因为也是铁路职工,没有买票,当遇到列车员查验车票的时候,双方发生了争执。

     当班民警闻讯过来调节,这个人毫不示弱,民警见说服不了对方,就掏枪震慑。没想到这个人根本就不害怕,站起来和民警夺枪。枪一下子走了火,子弹从车厢顶棚射了出去。枪声响起,小峰不顾一切地捂着薛燕的脑袋,把薛燕的身体压低,两个人几乎蹲在那里。 

      等大家回过神来以后,都感到非常后怕。两个人站起来,薛燕看着眼前的任小峰,觉得他非常高大威武,即勇敢,又有担当。

      薛燕说:“任小峰,今天多亏了你,都要吓死我了”。

      小峰说:“其实当时我也很害怕”。

      任小峰不顾一切保护薛燕这件事,让薛燕感动不已。当时不知为什么,她特别想哭,但是没有哭出来,当看到小峰就在眼前,又感到很踏实,一种安全感游遍全身。这件事让薛燕大大增加了她对小峰的信任和依赖。

      养路队的杨师傅,之前和薛燕的父亲在一个单位工作,陕西人,后来调到养路队,来到新镇站。他的老婆早年有病,去世了,现在带着一个七岁的男孩在身边。他认识薛燕,每当列车停稳后,都要和薛燕打招呼。时间长了,和小峰越来越熟,便经常在小峰面前提起薛燕,久而久之小峰便对薛燕及家庭有了一些了解。

      从杨师傅那里,小峰知道薛燕的家住在商州,父亲也是铁路职工,薛燕从小在铁路子弟学校读书,家里还有一个妹妹。

      有一天,杨师傅闲着没事,来到小峰的宿舍,问小峰有没有对象,小峰笑着回答说:“没有”,杨师傅说薛燕现在也没有对象,感觉与小峰比较合适,想从中搓合搓合。

      小峰快速地思考了一下,尽管薛燕的各方面条件不错,但是自己的年龄太小,才刚刚二十岁,薛燕的年龄可能还要小。小峰感觉现在这样和薛燕相处就挺好,等过一段时间,年龄再大一点,再向薛燕提出这个问题,两个人能接受,两个家庭也能接受。现在提这个问题,恐怕两个家庭都难以接受。

      杨师傅想想小峰说的也有道理,这件事就这样放下了。杨师傅做媒的事,小峰不清楚薛燕知不知道,他没问过杨师傅,杨师傅也没说。

      在新镇站呆了大半年时间,小峰又被调到涉城站,临走的时候小峰去找杨师傅,想和他打个招呼、告个别,毕竟杨师傅从各方面关心过自己。但是杨师傅回老家休假去了,此后,小峰再没有见到过杨师傅,介绍对象这件事就如同当初没有发生过一样。

      小峰走的又很突然,他没来得及告诉薛燕,薛燕并不知道小峰工作调动,每次列车停在新镇车站时,她还是一如既往,走出播音室,站在车厢门口,或者站在站台上,但是她一直都没有见到小峰的身影。她并不知道其中缘由。

      小峰调到涉城的第二天,正好一个职工在车站派出所被隔离审查,晚上需要民兵看守,领导安排小峰和另一个人晚上看守,解除隔离后,小峰又被派往通信所铺设通信电缆,一个月后才回到涉城通信工区。

      刘工长是小峰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比小峰大四五岁,刚结婚时间不长。刘工长的媳妇姓田,和薛燕在一个车组,小峰经常去他们家玩,小田她们车组几个要好朋友的合影,摆在他们家的桌子上,照片中的薛燕更显得青春靓丽,妩媚动人。

      小田见小峰看照片,就凑过来指着照片中的人说,这个是谁,那个是谁,当指着薛燕时,小田说:“这是薛燕,来了有一年了,是我们车组的广播员”,小峰听后没有搭腔,小田不知道小峰认识薛燕。

      薛燕很久没有见到小峰了,这一天,她出乘又来到涉城站。涉城站是这趟列车的终点站,旅客下车走完之后,她们便开始打扫列车卫生,之后来到乘务员公寓休息。薛燕放下随身携带的旅行包,来到澡堂洗浴,这是蒸汽机机车牵引的列车,一路上非常脏。洗完澡,穿好衣服,回到房间,感觉有些口渴,便提着暖瓶来到开水间打开水,这时小峰也在开水间打开水。

      见到小峰,薛燕感到很意外,问:“任小峰,你怎么也在这儿?”

      小峰说:“我调过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薛燕继续问道。

      “有一个多月了”,小峰回答。

      “那怎么没告诉我?”薛燕追问。

      “我一到涉城,就被安排值夜班,后来又被派到外地助勤,刚刚回来”,小峰解释道。

      薛燕这才知道小峰离开新镇站己经一个多月了,她有些不太高兴。

      “你每次调动都不告诉我,真烦人。”

      “我确实没有机会告诉你,你可别冤枉好人啊”,小峰辩解道。

      薛燕感觉自己有些委屈,之前自己还满怀热情地在新镇车站追寻他的身影,谁知他早已离开了那里。薛燕的两个眼圈立刻红了,眼泪就在眼圈上转。

      小峰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他接完开水,告诉薛燕自己住的地方,然后便离开了。

      薛燕开始接开水,也不知怎么回事,她的手有些发抖,几次开水从瓶口溅出来,都差点没烫着手。

      接满了水,薛燕回到房间,倒了一杯开水。她回想起之前和小峰之间交往的一幕幕情形,感到小峰像一个木讷的呆子,自己有一种被冷落的感觉。过了一会儿又转念一想,自己并没有向小峰表示过什么,小峰也没有向自己表示过什么,想着想着,觉得小峰并没有做错什么,慢慢地气便消了。她决定抽个时间到小峰的宿舍去看看小峰。

      小峰拎着暖水瓶回到宿舍,倒了一杯开水,拿起《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本书,边看边喝,小峰被书中保尔的精神所感动,对保尔、冬妮娅最终没能走到一起而惋惜。看了一会儿感觉有点累了,便开始洗漱,然后躺在床上继续看,慢慢地就睡着了。

      薛燕和小田同在一个车组,她俩是好朋友,经常到小田家去玩。小峰和刘工长是好朋友,也经常到小田家来玩,薛燕和小峰有时在小田家里相遇,见面时只不过打个招呼。有一天薛燕又来到小田家里,小田问薛燕:“你感觉任小峰这个人怎么样”?

      薛燕说:“挺好的”。

      “我看你俩挺合适的,我给你俩介绍介绍吧?”小田说。

      其实薛燕心里挺愿意,她觉得小峰上进、有责任感、有担当。但是少女的羞赧让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轻轻咬着下唇,两手摆弄自己的衣角,不好意思地笑了。

      几天后,小峰又来到刘工长家,正好薛燕出乘也在涉城。她放下旅行包,来找小田,进屋看到小峰,打了个招呼,刚刚坐定,门外有人喊薛燕,薛燕赶紧出门,原来她们几个人约好今天去逛街。薛燕走了,小田对小峰说:“你看薛燕怎么样?多漂亮啊,给你介绍介绍吧?”

      之前在新镇车站时,杨师傅曾提起过这事,现在小田又提起这事,小峰还是这么想:“我们两个人年龄都不大,现在提出这事可能会遭到双方家庭的反对,不如先这样搁着,过个一年半载再说。”小田和刘工长听小峰说的很有道理,就没再说什么。

      小峰回到宿舍,慢慢地回想这个问题,在新镇车站时,杨师傅要为我介绍的对象是薛燕,现在小田要为我介绍的对象还是薛燕,杨师傅和小田这两个人并不相识,可是他们要介绍的却是同一个人,这是巧合呢还是其他原因呢?小峰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答案来。

      小峰之所以拒绝薛燕,不是对薛燕印象不好,只是感觉自己年龄太小,现在还不满二十一岁,在这个年龄谈恋爱,首先在父亲那里就通不过,也会被旁人说三道四的。

      薛燕从涉城回到磁安后,买了一盒巧克力和几斤苹果,准备再出乘时去看看小峰。这一天,她拎上巧克力和苹果,来到列车播音室,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薛燕感到今天列车走行的特别慢,好不容易才熬到了涉城站。把一切事情处理完以后,拎着东西来到小峰的宿舍,发现小峰的门锁着。

      薛燕不知道小峰去了哪里,她木然地在门前站了一会,便回到了公寓。

      其实小峰这天吃过早饭就出去巡线了,从涉城站出发,往磁安方向走一个区间,他发现有一个电杆的瓷瓶坏了,需要更换,这是一个八米高的水泥电杆,由于昨晚下雨,电杆有些潮湿,当时没注意,戴着脚扣和瓷瓶往上攀,一不小心从电杆上滑了下来,衣服扣子全被撸掉了,幸好没有其他伤害。当时腿抖得厉害,过了好一阵子,重新攀上去,把瓷瓶更换好。

      当他巡完线路回到涉城站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

      薛燕没见着小峰,她有点沮丧。第二天一早,跟车又回到了磁安,准备下次出乘时再去找小峰。

      磁安车站站台上,旅客们开始陆续登上开往涉城的列车,薛燕在播音室开始播音:“各位旅客,列车就要在磁安站发车了,送亲友的朋友,请您马上下车。”

      这时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女孩,身着连衣裙,手提旅行包,上了薛燕所在的这节车箱。坐定后不久,火车便开动了。这天天气非常热,她把车窗抬到最大限度,但是吹进来的风依然是热风。过了一个多小时,新镇站开车后,列车开始查验车票。

      广播里传出薛燕的声音:“旅客朋友们,列车现在开始查验车票,请您将自己的车票准备好,协助列车员查验车票”。   

      当列车员来到女孩身边的时候,发现她的两只胳膊搭在小桌板上,将头埋在胳膊里,列车员请她出示车票,她没有反应,列车员以为她睡着了,就将她推醒。女孩抬起头,列车员忽然发女孩大汗淋漓、面色腊黄,忙问女孩是不是病了?女孩点了点头。列车员赶紧来到播音室,让薛燕广播一下,请列车上旅客中的医务人员前来帮忙。

      一会儿,先后有两个医务工作者来到这节车厢。原来,女孩由于旅途疲劳,又没有很好地进餐,加上天气炎热,有些中暑,引起低血糖,医务工作者说:“没有大碍,给她吃几块糖或喝点糖水,一会儿就会好的”,薛燕听后,回到播音室拿了三块巧克力,对女孩说:“你把这几块巧克力吃了吧,过一会就会好的”。

      女孩吃过以后,过了一会儿便恢复了正常。

      女孩非常感激薛燕,薛燕听女孩说话不是当地口音,就问她是从哪里来的?女孩说自己出差路过这里,男朋友在涉城工作,顺便来看看男朋友,在磁安站就上了这趟列车。

      由于这趟车晚点,到了涉城站,天已经擦黑了。女孩下了车,正在犯愁,她打算今晚住在涉城,明天一早再走。男朋友在涉城铁厂,离这里还很远。

      小峰吃过晚饭,来到站台上,磁安通信工区给他们捎来一部电话交换机,他过来取交换机。

      “哥,你怎么在这儿?”女孩发现了小峰。

      小峰一看是表妹,她和小峰同岁,比小峰小几个月。

      “我刚刚调过来,才一个多月”,小峰说道。

      “你怎么也来这里了?”小峰反问道,表妹把来时列车上的事向小峰诉说了一遍。

      放下交换机,看看天色已晚,小峰就找公寓主任给表妹开了一个房间,在食堂给表妹打了一份饭,在房间陪表妹说了一会话,他告诉表妹,明天早上六点钟,他送她去汽车站。然后回到自己的宿舍。

      薛燕吃过晚饭,拎着巧克力和苹果来到小峰的宿舍,发现小峰的门锁着,她不知道小峰去了哪里,便拎着东西回到公寓。

      第二天早上,不到六点钟薛燕就起来了,她从公寓厕所里出来,正好看到小峰来送表妹,从表妹房间里出来。薛燕立刻退回厕所,她认识那个女孩,知道那个女孩是来找自己男朋友的,但怎么也想不到男朋友竟然是任小峰。

      难怪任小峰在他们俩的关系上,一直躲躲闪闪,举棋不定。薛燕顿时感到头晕目眩,她几乎站不稳,看着小峰他俩走出公寓大门,才从厕所里走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

      薛燕回到磁安,心情坏极了,她感到痛苦,还感到煎熬。这天晚上她失眠了。

      小峰把表妹送到汽车站,回来后吃过早饭,便巡线去了。

      薛燕头天晚上没有睡好,第二天在床上躺了一上午,下午刚到上班时间,人事主任就派人叫她过去,告诉她已经被调到上级机关做打字员工作,把调令给了薛燕,让她把工作交接一下。

      薛燕感到很茫然,这次在涉城公寓见到的那一幕,对她打击很大。她不想把小峰与那个女孩的事与小峰说穿,也不想把自己调走的事情告诉小峰,于是办理完工作交接后便离开了磁安。

      薛燕调走了,小峰并不知道。

      涉城车站附近有一个汽车队,也是参与铁路建设的,经常放露天电影。这一天放映的电影是阿诗玛,小峰和刘工长一起来到这里看电影。

      “我给小田占一个位置,她一会儿也来,”刘工长说。小峰听刘工长这么一说,估计薛燕也会和小田一起来,可是电影开演了,也没见到薛燕。

      小峰问小田:“薛燕怎么没来?”这时小峰才知道薛燕已经调走了。

      当薛燕在的时候,杨师傅、小田曾经为他们两个人牵线搭桥,都被小峰以年龄小为托词给回绝了。现在薛燕调走了,并且没有和她道别,小峰感到一阵阵失落和惆怅,他怨恨自己没有把握好机会。

      当一个人在你跟前的时候,可能感觉不到她有多么重要,当这个人离开你的时候,才会感觉到她对你有多么重要。

      薛燕的不辞而别,让小峰过了很久才缓过精神气。

      半年时间过去了,小峰收到父亲的一封信来信,随信夹了一张照片,一个大约二十一、二岁的女孩子,长得眉清目秀,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白皙的皮肤,弯弯的眉毛,高挺的鼻梁,两个嘴唇抿在一起,对着小峰微笑。女孩长得十分漂亮,这是父亲为小峰物色的对象。

      小峰的父母开始为小峰张罗对象,这时候小峰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

      小峰看着来信和照片,如果之前没遇到薛燕,他会认真考虑并且会同意这桩婚事的。此时薛燕的事又被勾了起来,小峰还是觉得他更愿意选择薛燕,一来他和薛燕有过一段交往,二来两人之间有些感情基础。

      小峰感觉自己站到了感情的十字路口,此时需要自己赶快做出决择。家里面等着他回话,薛燕这边又杳无音信。

      小峰思考了很久,他决定马上给薛燕写一封信,了解一下她的情况和现在对自己的态度,但是不知道通信地址。问了小田以后,便提笔给薛燕写信。

      信的内容怎么写呢?

      薛燕调走以后,小峰是第一次给她写信,这封信薛燕是否能夠收到,小峰并没有把握。如果在这封信上谈论感情问题,薛燕收不到,落到别人手里,将会给薛燕造成不良的影响,小峰还是为薛燕着想。

      小峰思来想去,为了稳妥起见,这封信不谈感情问题,他知道自己的启蒙老师后来调到了薛燕上学的那个学校,询问一下那个老师的情况吧,这样也比较自然。

      信写好了,小峰把它发了出去。没过几天薛燕回信了,回答了小峰的问题。看到薛燕的回信,小峰喜出望外,一颗忐忑的心落了下来。

      此时他没有急于给家里写信,又给薛燕写了一封回信,这封信回顾了他们之间交往的经历,表达了自己的思念之情,也对他们之间的一些误解作出了解释,并表示了欠意。信发出去以后,小峰便开始盼着薛燕的回信,然而薛燕没有回信。

      小峰想薛燕是不是出差了?或者是回家了?可能她没有收到信,于是又给薛燕写了一封同样的信,薛燕依然没有回信。

      小峰开始怀疑起来,他分析很可能是薛燕对自己改变了态度。这一天他又来到刘工长的家,向小田讲述了他和薛燕间通信的情况。小田说:“薛燕进了机关,时间又那么久,可能看不上咱们当工人的了”。

      小峰感觉小田说的很对,他知道,环境能改变一个人,时间也能改变一个人。薛燕去了一个更好的环境,又走了半年多时间,她对自己的态度发生变化,是完全有可能的,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他并不怨恨薛燕。

      小峰知道,在薛燕的问题上,自己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犹豫不决,一直没有给薛燕一个明确的态度。

      此时小峰对薛燕彻底失去了信心,他感到自己再也不能犯以前的错误。家里给他介绍的对象,条件很好,他也比较满意,但是至今他还没有回话,没有明确的态度。想到这里,小峰感到自己不能再拖下去了。

      任小峰当机立断,回家去相亲。第二天便请了探亲假,开了一张探亲票,登上了回家的火车。

      薛燕自从来到新的工作单位以后,工作非常忙,每天各个部门送来的资料都要求她定时给打印出来,她经常晚上加班加点。

      收到小峰的来信,薛燕念及两人之前的交往,就给他回了一封信,既然他在信中只谈老师,那么薛燕在回信中除了老师,也没说别的。

      其实小峰的后两封信薛燕都收到了,她没有出差,也没有回家。她之所以没有回信,是她感到任小峰这个人不地道,他可能和女友出了感情问题,又来找她重温旧梦,她感到任小峰很卑鄙。

      一天,人事科长找薛燕谈话,给他一纸调令,打字工作交给一个新来的姑娘。办理交接时,薛燕发现竟然是在列车上生病的那位姑娘。

      新来的打字员一见薛燕,不仅认识,而且在自己生病的时候还鼎力相助过,对火车上发生的事情仍记忆犹新。她对薛燕说:“那次多亏你们在车上帮忙。”

      薛燕问姑娘:“那次见到你男朋友了?”

      “见到了,那次火车晚点,我还在你们公寓住了一晚上呢,第二天才走”。

      “你男朋友不是就在涉城站吗?”

      “他不在涉城站,在涉城铁厂,我哥在涉城站。”

      薛燕马上联想到她在公寓厕所门口看到的那一幕。“你哥?你哥叫什么名字?”薛燕问。

      “任小峰”。

      薛燕脑袋嗡地一下,任小峰原来是她哥。此时薛燕才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弥天大错。她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找小峰去求证一下那个事情,是她误解了小峰。

      她马上找领导请假。

      当薛燕来到涉城站小峰宿舍的时候,门锁着,小峰回家已经好几天了。

      薛燕找到小田,小田告诉她:“小峰说家里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回家相亲去了”,小田责怪薛燕为什么那么草率地就放弃了小峰。

      小峰回到家里,母亲好久没有见到儿子了,儿子回来,见儿子又长高了,也长胖了,她给儿子做了一桌子爱吃的东西,坐在小峰跟前,问长问短,絮叨不休。第二天星期天,父亲安排小峰去女孩家。女孩的父亲与小峰的父亲是老同事,彼此互相了解。

      如果和薛燕没有那段误会,小峰肯定会选择薛燕的,毕竟他俩之前有过一段交往。如今薛燕没了音信,小峰只好了断那段感情,重新开始自己的感情生活。

      小峰拎了两瓶白酒,这是他在涉城买的,涉城的高粱白非常好喝,又买了一些水果,来到了女孩家。

      女孩和她的父母见到小峰,非常热情,看得出来,她们家对小峰十分滿意,小峰见到女孩,长得比照片上还要漂亮。就这样,小峰和女孩开始了交往。

      薛燕在涉城没有见到小峰,她后悔当初自己处理问题太草率,以致造成误会,铸成难以挽回的后果。

      从小田家出来,薛燕感觉有些头晕,回到公寓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第二天回到单位,立刻给小峰写了一封长信,这封信解释了误会小峰的原因,对自己的做法做了检讨,并向小峰道歉,请小峰原谅,同时表达了自己的思念之情,她想和小峰重归于好。

      信发出去以后,薛燕如坐针毡,每天都盼着小峰的回信,她不知道小峰回家相亲的结果,也不知道小峰是否能夠原谅她,重新开启她俩交往的大门。

      小峰并没有收到这封来信。他在家休了二十天探亲假以后,和那个女孩确定了恋爱关系,之后便回来办理调转手续,调离了涉城站。

      小峰和薛燕便没有了联系,从此天各一方。

      小站依然是那么平静,充满了生机,每天续写着它的故事。

2024-06-26发布 阅读量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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