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July)伊始, 时近小暑(Slight Heat), 故“暑近湿如蒸,热近燥如烘。” 响晴薄日的南法(Southern France)普罗旺斯(Provence)亦日臻炽暑, 赫赫炎炎, 连风儿轻盈地掠过, 也漫溢了郁热和暑气, 令人无处遁逃。

于普罗旺斯, 向日葵(Sunflower)的明黄与薰衣草(Lavender)的黛紫仍令世人凝瞩不转, 而这两大主要元素(Element)所营构的普罗旺斯之浪漫, 始终继继承承, 振古如兹, 睥睨炎炎夏月, 灼灼烈日。

戈尔德(Gordes)小镇, 俗称“石头城”, 栖止于沃克吕兹山脊(Vaucluse Ridges)之南, 距吕贝隆山区(Luberon)咫尺之遥。其巢居于半山，岿然桀骜, 傲睨自若。

小镇戈尔德的惊鸿照影，不时呈现于盘绕兜转的山道之间, 足以令世人讶然, 且叹为观止。粗糙的石屋, 或灰或白, 沿坡而上筑，似梯田堆堆叠叠，落落错错，螺旋至峰顶, 且间以树木的葱翠，掩映高耸的城堡及教堂(Church); 而山麓簇拥以连片的葡萄园(Vineyard)与橄榄树(Olive), 亦是翠色如流, 映衬丽日蓝天，让人恍然若梦, 情愫缱绻

小镇屋舍就地取材, 以山石累砌，依山势而上垒, 匝匝密密,且鲜见凌乱。迫而察之，简扉陋窗，窃眸巷弄蜿蜒，宛若穿越时光；远而望之，连甍接栋，凛然荟集悬空，犹如空中楼阁。

山居人家的意静心恬流淌于砺石巷弄的曲曲弯弯, “润物细无声。”在深邃的梦幻般的云白天蓝下, 溅染了斑驳的窗牖与柴扉, 熏浸落寞的石阶与素壁。宁谧古朴的戈尔德小镇, 其石质衡宇及巷径,大半发轫于中世纪(Middle Ages), 迄今依然古今一辙, 且于墙壁的豁罅间，在石阶的裂缝中，溘溘渗沥出原味原汁。

宫崎骏(Miyazaki Hayao, 1941.01.05 -)虽未明言其笔下的《天空之城(Laputa: Castle in the Sky)》源自何处, 世人在对比繁枝细节之后, 悉皆断然认定戈尔德小镇就是其作品的原型, 些许一厢情愿, 然毕竟不无道理。

时近中午(Noon)，甫临小镇。山坡石路逶迤而上, 直贯戈尔德镇中心小微广场(Plaza)。 广场中央赫然耸立着一座手扶枪身, 并支枪托于敌方头盔(Helmet)的士兵雕像(Soldier Sculpture), 其底座刻以“1914-1918”字样。 显而易见，此乃出于纪念从戎的戈尔德小镇年轻人, 为法兰西、为协约国(Triple Entente)阵营一战(WWI)的胜利而战死沙场的英勇壮举, 故置之于兹, 以供后人缅怀和敬仰。

士兵雕像的对面是座纤巧的小教堂(Chapel),曾是风靡欧洲(Europe)的白衣忏悔者小堂(La Chapelle des Pénitents Blancs), 亦称圣十字教堂(Chapelle de la Sainte Croix)。教堂置钟(Bell)于其屋顶, 曾可摇钟鸣响于小镇, 每日唤醒沉寂的人们, 以开始一天的作息。不知何故, 其内部今已改造成绘画(Painting)展示的博物馆。

士兵雕像的左侧就是平地拔起于十一世纪上叶的戈尔德城堡(Le Château de Gordes)。城堡高耸挺拔, 然貌不惊人, 曾经为罗马人(Roman)屯兵之地, 因而城堡的军事功能就与生俱来了。

屯兵之处(Garrison)即为战略要冲(Gateway), 戈尔德小镇的经历不免繁杂。中世纪期间, 小镇曾于法国宗教战争(Les Guerres de Religion)(1562-1598)中, 凭借险要的地势(Terrain)及厚实的城堡,一力拒守, 横折敌方的屡次围攻, 令其历史得以丰盈; 而十九世纪突如其来的地震(Earthquake)却使其创巨痛深, 更使其为饱经沧桑。

五百年后, 因岁月侵蚀及战火圮毁的城堡又得以重筑, 而其缘由之一不外乎“扼襟控咽, 屏藩表里。”上世纪卅十年代初, 戈尔德城堡被列为法国(France)国家历史古迹, 顺理成章, 且受之无愧。饶有趣味的是, 城堡之中贵宾室(Salle d'Honneur)的烟囱(Chimney)荣膺上述之殊荣, 却早于城堡近卅十年, 此乃得益于烟囱的闻名悠久, 始于文艺复兴时期(Renaissance)。

而今, 城堡早已干戈载戢, 脱胎换骨。荏苒的光阴亦洗涤了其曩昔的戾色, 欧普艺术(Optical Art)的色彩亦得以渲染城堡, 而欧普艺术巨匠维克托·瓦萨雷里(Victor Vasarely, 1908-1997)作品的艺术博物馆(Art Museum)长驻于兹, 更令其温润如玉。

侧立广场南翼的戈尔德教堂(Eglise Saint Firmin)居高临下, 窥瞰位于戈尔德旧宅区(Vieille Ville de Gordes)的南边。教堂外观粗拙, 其貌不扬, 但步入其里, 顿然讶异于内部圣洁般的华丽精细, 其钟声悠扬而起, 叮当弥漫于教堂中厅(Longnave), 心扉遂即开启, 即里渐里, 感受静谧安详。

真实无妄, 小镇戈尔德蕞尔弹丸,题赞的胜景原本寥寥数几, 且可“半日功夫劚小庭。”小镇天机云锦之处在于其石头营构的天地,浸洽着中世纪的古色和意蕴, 宛若古香伊人, 素简, 高冷, 不苟言笑, 亦不可向迩, 而徜徉其间, 戈尔德之温美与冷隽, 在以石为屋、为墙、为阶沿、为拱廊、为巷径的背景下, 足以惊艳时光漫步。

粗砺的外表里, 小镇弥亘着中世纪的疏韵; 冷峻的姿态下, 小镇氤氲着近代艺术的情韵。石径仄隘迂折, 不乏幽阒; 巷弄质拙抱朴, 鲜有喧阗, 数百年的生生息息，迄今苍然古貌, 古香依旧。

“闲云入窗牖，”缘于窗牖曾经的娟巧, “柴扉常昼掩,”因于柴扉如今的剥蚀; 房檐与墙角缀以花草, 墙内屋前偎以庭院，门扉古朴而厚重, 间隔内外的迥乎不同，遂尔于午后的光影下, 温晴及馨雅轻轻涌溢, 慢慢悠悠, 浸没了斑驳的围墙、残缺的石阶、狭仄的巷道, 令戈尔德小镇犹如“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戈尔德小镇令人目不转睛的犷厉与粗砺, 迥然于蓝色海岸的田园景致, 使其于一家国际著名旅游网站2012年遴选中, 力压群芳, 荣膺世界十大最美村镇(Village)之首, 而其亢心憍气之睥睨, 纷华不染之孤傲, 诚然起着不可或缺的推波助澜。

小镇适宜于率性与慵懒, 而静谧让人横生久坐或散逛之意。露天咖啡座可轻啜浅尝、亦细语温声、宜挟筴读书; 纡曲的巷陌诱惑着游人去徜徉其里, 寻幽访胜, 聆听里面一瓦一砖, 一弯一角的低吟浅唱。

彰明较著,戈尔德小镇以北一英里许, 塞南克修道院(Abbaye de Senanque)玉立亭亭于寂静的山谷(Valley) -“全法国最美丽的山谷”之一, 端赖柔嘉, 又不可或缺于小镇, 犹如鱼之于水。塞南克修道院亦是名门出身, 隶属于遐迩闻名的西妥教团(Zisterzienser), 又系其在普罗旺斯的三座修道院(Abbaye)之一。

呈罗马风格的修道院年近九百, 厚实的围墙取材于当地的岩石, 但已呈灰黑色(Ash Black), 而其建筑构造中规中矩, 简约而质朴。对比西妥教所倡扬的清贫禁欲生活, 修道院整体格调, 乃至其素朴平实的内部装饰, 倒也是桴鼓相应。

修道士(Monk)们无求无欲的淡定人生有着“采菊东篱下, 悠然见南山”的古朴韵味, 不经意间倒与古代中土(China)文人的情趣些许同符合契, 而数亩薰衣草花田于修道院前, 背衬以垂垂老矣的石墙, 在暖煦的光影流转下, 恬谧而纯美, 令人砰然心动。

在南法的丽日蓝天下, 薰衣草已跳跃出植物的范畴, 变身岁月静好里的紫色浪漫(Romance), 代言不老爱情(Love)的地老天荒。

2020.0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