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维七月(Juillet)，序属三夏(L'été), 几近小暑(La Chaleur Modérée), “绿树阴浓夏日长。”

南法(le Midi)艾克斯(Aix-en-Provence)的米拉波林荫大道(Cours Mirabeau), 恰似“长风一振, 众荫自偃,” 由市中心之圆亭喷泉(Fontaine de la Rotonde), 东行半公里, 踔厉风发, 调神畅情, 直至福尔班广场(Place Forbin); 又南北切分小城中心, 令新城-马扎然区(Quartier Mazarin)昂然居南, 让老城-伯爵城(Ville Comtale)悠然栖北, “望衡对宇, 欢情自接。”

曾贵为普罗旺斯(Provence)的首府(Capitale), 艾克斯天生丽质,理之当然, 而宾饯日月, 方今相比其左邻右里, 稍逊风骚, 略显恒庸, 些许的漫不经心, 氤氲于城市之经营, 惟米拉波林荫大道神采英拔, 得天独厚, 宛如小城之云锦天章, 粲然可观。诚然, 米拉波林荫大道亦掇菁撷华, 以襟连清佳, 屯萃名胜, 荟粹阴荫, 而途中间以喷泉(Fontaine), 清澈剔透; 两旁栉以店肆(Magasin), 别饶风致。

米拉波林荫大道发轫于十七世纪中叶，东西走向, 两端各起止以喷泉-西端之圆亭喷泉与东边之勒内国王喷泉(Fontaine de Roi René), 中间又嵌以一双玲珑喷泉-九枪喷泉(Fontaine des Neuf- Canons)和青苔喷泉(Fontaine Moussue), 且街道之宽(Largeur)约等于街边建筑之高(Hauteur), 故而基于达·芬奇(Leonardo da Vinci，1452-1519)的美学(L'esthétique)理论, 如此比例会更令人赏心悦目。

直到十九世纪后叶, 当时的法国总统帕特里斯·麦克马洪(Marie Edme Patrice Maurice de Mac-Mahon, 1808-1893)颁令以米拉波伯爵(Honoré-Gabriel Riqueti, Comte de Mirabeau,1749-1791)命名此街。

不过, 身为十八世纪法国知名政客, 米拉波不屑于同侪的道貌岸然, 始终我行我素, 且品行不端, 屡犯朝廷(La Cour)而遭囚禁, 关押于马赛的国家监狱-伊夫古堡(Le Château d’If),而现狱内尚保存着其牢房, 牢门旁贴有其姓名之标牌, 以提示游人于兹需凝瞩不转。

米拉波于其政治生涯中险陂倾侧, 诡谲无行, 故而身故不久, 其与宫廷暗通款曲的龌龊行径被曝, 从而导致被迁出国家先贤祠(Panthéon)。

圆亭喷泉营造于十九世纪中叶, 既为米拉波林荫大道的西端(West End)起始点, 又是艾克斯市中心的地标(Le Point de Repère), 精丽雅润, 且轹古切今。其宽至数十米, 高达十数米, 且层(L’étage)分为三: 顶层置以仨大理石(Le Marbre)雕塑, 面朝不同方向; 中层设以雕塑喷头, 每日定时喷洒; 底层覆以一泓泉水, 清清冽冽。喷泉又环以动物状的青铜雕像(La Statue de Bronze)。

大有可观的是, 顶层的三尊雕像分别出自三位雕塑家(Sculpteur)之手, 故方圆殊趣, 各从所安。雕塑象征正义(Justice), 直视米拉波林荫大道; 雕塑标志农业(Agriculture), 直面比利时人大道(Avenue des Belges)-通往马赛(Marseille)；雕塑代表艺术(Art),直指拿破仑波拿巴大街(Avenue Napoléon Bonaparte)-通向阿维尼翁(Avignon)。

沿米拉波林荫大道东行道中, 会次第邂逅大道北侧拿撒勒路(Rue Nazareth)口的九枪喷泉,以及大道南边九月四日路(Rue du 4 Septembre)口的青苔喷泉。前者兴筑于十七世纪末,曾是勿剪之惠于当地修道院的修女们; 后者营造于十八世纪上叶, 系常年汩汩于地下的温泉,源源不竭。

而林荫大道之东首的福尔班广场上兀立着勒内国王喷泉-一尊国王勒内(Roi René)雕像矗竖于喷泉之上，其右手执一根权杖(Bâton), 左手持一串葡萄(Raisin), 传说安茹(Anrou)的玫瑰香葡萄引入普罗旺斯, 勒内国王厥功甚伟。

由此可见, 林荫大道近半公里之遥, 却囊括数座大小喷泉, 故艾克斯的“泉城”之誉实至名归, 窥斑见豹。同时, 街两侧的荫荫悬铃木(La Platane)下, 中世纪(Médiéval)衢宇连甍, 时尚风(Moderne)店铺别致, 更添米拉波林荫大道视觉上的悦目及缤纷。喷泉的适宜妆点, 不啻于烘云托月, 泉水流淌, 又寓意万物芸庶生气蓬勃, 坐贾行商熙来攘往, 而咫尺勒内国王喷泉的双叟咖啡馆(Café Les Deux Garçons), 又使米拉波林荫大道平添一缕经久不衰的人文气息。

双叟咖啡馆伫立于林荫大道之南侧, 法布劳街口(Rue Fabrot), 貌不出众, 却年逾双百, 而法国大画家塞尚(Paul Cézanne, 1839-1906)与大作家左拉(Émile Zola, 1840-1902)曾频晤于兹, 侃侃誾誾, 使咖啡馆迄今矫矫不群, 流眄顾盼。

之后不足百年间, 诺奖(Le Prix Nobel)作家美国(Les Etats-Unis)的海明威(Ernest Miller Hemingway, 1899-1961)与法国(La France)的加缪(Albert Camus,1913-1960), 分别曾惠临双叟咖啡馆, 盘桓甚久, 情有独钟。

林荫大道上的阿加尔通廊(Passage Agard)声希味淡, 令人视若无睹, 却襟带米拉波林荫大道与凡尔登广场(Place de Verdun）。通廊狭窄而曲折, 蜿蜒于民居宅地, 又盈满幽雅气息。

若“自在逍遥, 清静恣闲行走”于巷龄两百年的阿加尔通廊, 那么, 通廊奶酪店(La Fromagerie du Passage)绝不容失之交臂, 亦难以置若罔闻。店铺楼高三层,犹如法兰西奶酪(Fromage)天堂, 种类、口味一应俱全, 又兼营众多甜点(Dessert),鲜爽可口, 令人垂涎亦然。

米拉波林荫大道亦令小城艾克斯泾渭自分于南北: 北块乃旧城(Vieil Aix), 巷陌旁逸斜出, 宛如水复山重, “横看成岭侧成峰,”然氤氲生气, 盎然而鲜活, 而南地相对是新区(法Ville Veuve语), 街衢井然，殊别不出矩矱, 迥异难离绳尺,但于对仗工整中, 过于齐整，难免单调而枯燥。

彰明较著, 林荫大道的北块以其萦折回绕, 令人纷至沓来, 且倾情驻足。其中, 惹人凝瞩不转的是圣苏维尔大教堂(Cathédrale Saint-Sauveur)“昂昂然若野鹤之在鸡群。”

大教堂创筑于近两千年前的古罗马(Rome)市集遗址(Ruines),又于五世纪至十七世纪间, 逾年历岁的修建, 断断继继,逾跨千祀, 因而多种建筑风格(Style d'Architecture)于兹渐融, 迄今依旧振古如兹。同时, 其哥特式(Gothique)外表、罗曼式(Romane)回廊、巴洛克式(Baroque)管风琴, 以及内部的花窗(Fenêtre à Fleurs)皆备受瞩目, 而十五世纪法国本土知名画家尼古拉·夫拉曼(Nicolas Froment,1430-1484)的作品《燃烧的蔷薇(The Burning Bush)》尤为光耀夺目。

咫尺之遥,十七世纪后期的市政厅(L'Hôtel de Ville)庞赫耸立, 巴洛克格调盈仞建筑, 特别是其雕花(Sculpté)木门散发华丽, 氤氲精美, 而十六世纪初的钟楼(Tour de l'Horloge)倚立其东北角, “颀而长兮, 清扬婉兮,”于艾克斯既为名胜古迹(Beaux Sites et Monuments Historiques), 也是方位标识(Balise), 且由来已久, 迄今亦然。

不仅仅是“泉城”,因水而灵动, 艾克斯还是座“大学城”, 朝气蓬勃, 故而喷泉触目皆是, 青春(La Jeunesse)到处飞杨, 咖吧(Le Café)与书店(La Librairie)亦成一道风景, 承载青春肆意的流淌。

布拉森书店(Librairie Le Blason)和吧中书(Book In Bar)遐迩知名, 前者置身林荫大道北块，云萃了有关普罗旺斯地区的书籍, 广泛涉猎文化、历史及艺术等方方面面, 遍及地区内大小城乡村镇, 又与圣苏维尔大教堂比肩而立, 邻近梅努迪埃街(Rue des Menudières), 蕙心纨质, 卓荦不凡; 后者依栖林荫大道南地之约瑟夫·卡布拉索尔街(Rue Joseph Cabrassol), 恬然平视卡蒙酒店(Hôtel de Caumont)。其为艾克斯最大的英文书店, 弥漫着浓浓的英伦氛围(L'atmosphère Anglaise), 亦是品尝英式甜点(Le Dessert Anglais)之所在, 更是当地引以为豪的“英语角(Le Coin d'Anglais)”。

艾克斯专注传统, 不免守旧与中庸, 好比米拉波林荫大道上声闻遐迩的特产-源自中世纪传统的卡里颂杏仁饼(Calisson d'Aix), 质感软糯而丝滑, 口感迥然且交织, 故细嚼之下, 令人深感“当年明月在,”数百年以来, 原味原汁,一如既往。

艾克斯就是如此, 古今一辙, 安常守故, 但令人嗜此不疲, 津津乐道。

2020.09.20.